第11章 你是怎么想的
季秋之月，菊有黄华。
据离开杭州，已有月余。
初来这金陵的徐府，院子里只有树木葱郁，花是没几朵的，现下却是满园花菊郁金黄了。
董筠喝过药，见冯三娘没有走的意思，显然有话要说，便笑着说：“三娘有话直说，今日怎么这样拘谨？”
冯三娘笑着回道：“姑娘倒说奴家拘谨。姑娘到了这府里，院门都没出过。花园里桂花开的好，姑娘不如去瞧瞧。”
董筠说：“我猜也是府里桂花开了，这几日，幽香阵阵，让人心里都快活不少。只是我乏得很，不想去。你们自去看吧。而且，这院里，菊花开得这般热闹，也够我看了。”
冯三娘又说：“菊花有菊花的好，桂花又有桂花的妙。姑娘既来了，不如都瞧瞧。这里原就不是正经徐家的府邸，不过个别院，过几日公子回来，姑娘怕就要随公子去大宅住了。”
董筠问：“这里不是你家正经的府邸？”
说起这个，冯三娘颇有些话要说：“徐家正经府邸，在城里，这里是城外的别院。夫人在时，爱这里的菊花、桂花，老爷就都买了下来，主人家统共也没来住过几回。老爷夫人去后，公子爷又去君山学艺，这里就更没人来了。不过，这里的管家惯会酿菊花酒、桂花酒，味道很是不错，年年都给公子爷送去。可惜姑娘还病着，不能尝尝。”
董筠听她提起老爷夫人，有些伤神，想起这冯三娘对徐衡一家是实打实的忠心。忠义之人，到哪里都是值得人敬重的，又加之她这一段时日十分周到细心的照顾，董筠心里对她不免要多些亲近之意。
董筠便说：“那等我大好了，可是要尝尝。徐大哥他可说了到底哪一天回来？”
冯三娘见她难得提起徐衡，赶紧说道：“最迟十月初八就该到了。十月初九，是夫人的生忌，公子要到祠堂祭拜的。”
“伯母生忌，可是大事。祭拜一应事物可都准备妥贴？”
“夫人走了快有十二年了，老爷走了也快十年，年年生忌死忌，纵然公子爷不在家，府里都是严阵以待。”
“他不是年年都去祠堂拜祭吗？”
“君山到金陵路途遥远，虽是自家，一年回来一次，也要不短时日在路上。况且，公子近几年在江湖中声名鹊起，人也忙，不过……”
冯三娘话没说完，外面就匆匆来了个小姑娘，面带喜色地禀道：“姑娘，冯嫂子，外头来报，公子爷已打马到了山下。”
冯三娘听言也是喜色满面，顾不得劝董筠去园子里赏桂花，行礼告辞要去接她家公子。
董筠目送她离去，心思翻转，筹划着见到徐衡要如何与他说话。
是实实在在地说，还是半真半假地说，她一时拿不定主意。
外间是个什么情形，她并不知晓多少，起码她天天见到的人是一个字也没主动对她提过。
有意无意地问冯三娘，她也就三三两两提几嘴，比如说长孙家的公子如今也没找着，到是他家老夫人，前几日在湖州府城外的官道边找着了，人却是没了气；又比如长孙老爷亲自去秦家退婚，并把一半家私赠予了秦家二小姐；又说了如今，江湖上乱糟糟的，武林盟的长老也是各说各话，他家公子忙的厉害……但每次说的都是面上传的事，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从没有提及的，分不清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。若是深问几句，就只会说外面的事自有爷们儿去操心，咱们女子少问，吃饱喝足，养好身子才是正经。
思来想去间，院子门被打开，董筠远远望去，正是徐衡。他身着一袭月白色暗纹袍子，头上带着金冠，施施然走着，身后暖阳一片，恍然间瞧着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踏着金光而来。
哦，不对，他本就是富贵公子，先时衣着简朴，不过是循着师门规矩罢了。
徐衡走到正堂门口，看见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傻傻望着自己的女孩子，心里好笑，果然是人靠衣装，稍微收拾一下，就把人迷成这样。他心里乐开花，面上却不敢显出来，只是温和地问好道：“小竹姑娘，徐某有礼了。”
董筠听他说话才想起，自己却是忘记出门迎他，不管怎么说，这里到底是他家。
董筠遂站起来到他面前，端端正正行了个礼：“徐大哥回来了，快进来喝杯茶吧。”
徐衡从善如流，随着她来到桌子旁，坐下饮茶。
两人月余未见，一时无言，偏平日里亦步亦趋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没了踪迹。
董筠心说，这个冯三娘真是会给她家主子铺路。
徐衡一杯茶喝到了底，董筠给他又续了一杯，徐衡看着她斟茶，话在舌尖转了转，终于说出一句：“这一段时日，住的可还舒心？”
“样样都好。”
“我见你越发清减了，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。”
“我不过是旧疾未去，你看着比以前消瘦许多，想来这一个月十分忙碌。”
“是吗？我到没留意。这一个月确实很忙，囫囵觉都没睡过。好在事情落地，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日。”
“那是再好不过了。”
“你不想知道是如何处置的？”
董筠听他这么问，睁眼看他，无言地说着：“你猜。”
徐衡见她这样，有点无奈，他喝了一口茶，说道：“事情有点多，也有点复杂，我怕扰了你养病。”
董筠说：“说来，许太医确实医术超群，我比之以前好了许多。”
徐衡道：“倒要好好谢谢浩然请动了他老人家。眼看到午时了，咱们先去前厅用饭，些许事情，下午我一点点告诉你。”
“我乏得很，不太想走动。”
“不过是和浩然、小澍、冬冬一块吃个便饭。今日十月初二，明日咱们要搬到城中大宅去，回去难免要有一番交际，想要清清静静吃顿饭，怕是难。”
“冬冬姑娘她，罢了，容我换身衣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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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冬冬自那日与董筠吵过架后，就一直躲着不见她。但今日徐衡回来，要大家一块吃个饭，冬冬不见也得见。但是吧，她就是拉着张脸，全身上下都要写着不高兴。
董筠看她那不乐意的样子，心里也是烦躁，吃了一筷子菜就推说自己不舒服，要回房休息。徐衡出言再三挽留，董筠也不依。
正是尴尬之际，李冬冬终于抱不住气，筷子一撂，气呼呼地说：“你不必走，我走。横竖这里是姓徐的，我不过是个客人，哪里能让徐家大少奶奶在自家吃不好饭。”说罢，抬腿就往大门走。
翁浩然见不妙，立即去拦她：“冬冬，不要任性。”
李冬冬道：“我说她包藏祸心，你们都不信。她那天说的话可难听了，你让她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遍，你看她敢吗？”
不待他人开口，董筠接过来说：“我有什么不敢？”
李冬冬瞪大眼睛，说：“那你说啊，跟我大师兄一字不落地说一遍。”
董筠拂开徐衡虚虚拦着自己的手，看了眼李冬冬，然后望着徐衡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：“那日，我问李姑娘，我若是去贵派告你徐衡奸污良家女子，贵派会如何处置。”
其实，她俩吵架的事，徐衡是知道的。为着什么冬冬生这么大气，他也清楚。
他听说后，并没有生气，甚至内心都没什么波动，只当是小女儿间斗气，想着过几日就都散了。
但今日，被董筠这么当着别人的面大喇喇地说出来，一股混杂着气愤、羞愧和失落的情绪自他的心底涌出，层层叠叠地压在他的心头。
原来，她真是这么想的吗？
没有什么他原是来救她的，他是受了坑害才犯了错，他真诚认错甚至许以婚姻……
奸污？
呵，也不知到底是谁奸污谁。
徐衡忽视了心头那复杂的情绪，云淡风轻地说：“她是派里最小的弟子，懂得不多。若是问门规，还是要问我。”
董筠见他面色平静，心说，那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，“那就敢问徐公子，贵派会如何处置？”
那边李澍和翁浩然听他二人要掰扯这事，互相使了个眼色--得赶紧带着李冬冬离开这是非之地。
李澍去捂李冬冬的嘴，使了全身力气制住她，翁浩然跟徐董二人告辞，说他们三个有事要先走。
徐衡不直接回他，而是问董筠：“可要有人一旁做个见证。”
董筠瞥他一眼，转过脸去，说：“又不是公堂断案。”
徐衡这才说：“那你们先去忙吧，我看晚饭也是不好一块用了。”
“是，是，我们先走，你们慢吃。”翁浩然遂和李澍一起架着“呜呜啊啊”的李冬冬离开饭厅，仆从们也没了影子，偌大个地方，只剩下徐衡和董筠两个人。
董筠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，说：“那你说吧，贵派会如何处置。”
徐衡见她坐下，就搬了张椅子坐她旁边，说道：“若有人告派中弟子，掌门或者执事弟子，是要亲自查证的。事情的来龙去脉，苦主的身份、涉事弟子的陈述，其他知悉事情的人的陈述，都要一一核实。比如我俩这个事吧，你去师父那告了我，师父定然会请师娘替他跟你仔仔细细的核对事情经过，师父呢，也会找我问话。然后他就要派人查你的身份，还有抓薛春儿，问那薛春儿话。”
董筠没想到自己一拳打到棉花上，徐衡还真就好商好量地说君山剑派是如何处置的。她问：“查实苦主所言不虚呢？”
“那就该送官的送官，该赔钱的赔钱。我俩这事呢，我是受薛春儿坑害，我乐意娶你，师父师娘肯定会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。你要是乐意，我估计也得挨板子，由头就是我学艺不精，然后他们就会着手办婚事，保不齐要多送你些嫁妆。你要是不乐意的话，端要看你怎么想了。那你是怎么想的？”
“我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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