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怀瑾握瑜

北风萧瑟，吹起破败门窗，传出吱呀响声，深夜，纵然是壮年男子听了去，也会有半分恐惧。

        偏生风禾不怕，就是不知那个少年是否会怕。

        少年被束着手脚，听到轻盈的脚步声，早就猜出了声音的主人，奈何他不便起身，只是往前挪了挪，期待这般能早一眼见到风禾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风禾！我在这！”姬怀瑜没敢大声的喊，只是轻声呼唤，但已足够让风禾听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怀瑜！”风禾找到了姬怀瑜，除去了缚绳就将他向外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将我送走了，明日你怎么办？那些人怎么办？你一人如何护着他们这么多？”姬怀瑜伸出手阻挡在门槛两侧，怎么也不肯出了这个屋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金丹将成，只要费些力气，操控天地间风雪不是难事！你未免太过小看道士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风禾显然不想再跟他多说，只想要让他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姬怀瑜一把将风禾推进屋里，怀抱紧紧感受风禾的温度。嗓音有些喑哑：“姐姐。我的命都是你帮我偷来的。我随时都准备着还给你。只要我能知道你的心意，就算是现在还，又有什么可怕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此晦气！你说的这是什么话！”风禾信道，她不愿意听任何毒誓。何况一个心性未定的孩子所言？风禾被他紧紧相拥，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我明日真的死了呢？你会不会有些遗憾未完的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风禾日前从未好好的，如此近距离的看过他。他的一双眼与姬同光的的确很像，却又大有不同。

        相同的急切，目光之中，一种，是得不到的恨。而这一种，亦是得不到，却明晰的感受到了无可奈何的悲伤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身体里，就像是囚禁着一头绝望嘶吼的小兽，眼底吐露出复杂神色，让人一眼瞧到了心里去，又好像有些读不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会死，我会立刻回来护你。”风禾目光闪躲，不肯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并不是仙，人力终有穷尽！我们都活不过生死簿上的数字！到那一日……你也不会遗憾吗？借来的寿命终究会有尽头，风禾，被你改命的我，下一次又去何处借？我注定得去死，为什么在这么短的寿命里，都不能快乐的与你一起……你说过要随我便的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姬怀瑜说了许多的话，这些话让风禾应接不暇。甚至有些晕眩，不能辨明他究竟要做什么。风禾没有心思与小孩子玩弯弯绕绕，直言道：“你说这些，是想要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姬怀瑜轻叹，摇头。终是无奈于风禾的不开窍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目光追着风禾，逼着风禾与他对视。姬怀瑜缓缓说了几个字，对风禾来说恍若霹雳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：“阿樱，看着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！这个称呼无论如何也不该从他的口中喊出！风禾抵挡不住这两个字。眼前一瞬间模糊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忍了很久！反正我在你心里一直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……阿樱！”少年再说不下去，少年的脸渐渐贴近，鼻尖微微寒凉碰触到了风禾，风禾的手指传来酥麻之感，脚下更是挪不动步子，本应该逃离此处的！但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阿樱……”姬怀瑜再次试探，只见风禾身子软软的，没有半分逃离之意。姬怀瑜轻触上去，只是轻触一下，在清冷之上留下一缕炽热，绝不敢进犯过多。

        姬怀瑜想要逃，而风禾又不肯放过，风禾伸出手去将他拉过来靠紧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你想要的只是这些……倒也没什么所谓。”她的语气如此冷漠，冷的让姬怀瑜失去了兴趣想要躲开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偏偏风禾不准，风禾此时让姬怀瑜大为震惊，丝毫捉摸不透。

        风禾微提起身，一缕微凉向着一片炽热压了过去！

        无论风禾出于什么原因，姬怀瑜此刻只是一个热血上头的少年，他抵挡不了这些。

        换得一吻，哪怕余生惶惶不可终日也足够了。小兽贪婪不知温柔，唇瓣分开时，风禾唇上一片樱红。

        风禾摸了摸滚热的唇瓣，有些麻木。却见小屁孩在那里哭。她问：“你哭什么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怕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不怕吗？”风禾摸他的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是因为你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找到旭哥立即返回，好吗？”风禾轻轻擦去小包子的眼泪。捧起他的脸，静静的凝望他的双眼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夜清谈，清晨，两个人坐在门槛上，看着雪上升起白日。风禾难得靠在姬怀瑜的肩上，突然问起：“你为什么知道我小名叫阿樱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白池告诉我的。”只见他从怀里拿出小铃，银铃被一道白蜡封口发不出响声。不过这让风禾想起，父亲赠与时，确实刻上了极不明显的阿樱二字。

        风禾听见姬怀瑜问话，这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姬怀瑜又笑着问了一遍：“现在我可以带着它了吗？不如你帮我吧。你亲手戴上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风禾盯着他看了良久，看的姬怀瑜有些畏畏缩缩的想要收起银铃，风禾见他如此，立刻反应过来。“好！”风禾这次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，袒露心迹之后，风禾一直绷着高高在上的样子，姬怀瑜看得出，她终于被自己拉回凡间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我们走吧？”风禾主动拉过姬怀瑜的手。一脚踢开了院门，几个守卫都愣在那里，谁也不记得有人进去过。更是想都未想到，她竟然大摇大摆的拉着小皇帝走了出来！

        “风禾。等闲暇时，一定要仔细的看一看银簪和剑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做了什么手脚？”风禾瞬间就反应过来，手上轻轻捏了捏姬怀瑜。少年顺手将五指穿插进去十指紧扣，丝毫不惧怕旁人目光。

        风禾一路将他送到北城墙下，没有分毫留恋，带着几个洛北战士向城南奔袭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时两端，小皇帝一人站上墙头，而风禾拔出背后道剑，城门大开，剑气一斩，千军万马之中开出一条路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载风荷雪，天吉人终于是明白了中原道士的厉害。

        风禾杀出一条血路，行军一日，远远的听见大军奔袭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兄长……应是旭哥。”风禾停下脚步。洛端宁也出了一口气，伸手示意让战士停下。风禾所料不错，洛端旭带领先遣部队前来接应。

        洛端旭见到风禾，跳下马来，拉过风禾确定她安全，这才见过了兄长洛端宁。出他所料，风禾剑也未收，转身就走。洛端旭劝不住，看向洛端宁。

        洛端宁看着风禾的背影，幽怨的说：“咱们家的仙子动了凡心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她！跟谁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还能是谁？三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。我说，你不至于在南方什么消息也没听到吧？”洛端宁想起姬怀瑜就难免有些不悦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自然听过……可这些年风言风语见得多了，并未当真。”洛端旭捏紧了剑柄，可见他的心情异常烦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恐怕由不得你不信了。这次我亲眼所见。她跟那小皇帝甚是亲密恐怕不是这一两日间才有的情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大哥先回吧。我已安排好人马护送。我亲自去会会这怀瑜帝。”洛端旭向身后副官嘱咐几句。身后先遣部队分出一小部分留下。其余自动和洛端旭策马狂奔，直奔洛北。

        风禾一人御剑，不过几刻便归。

        天吉人攻占了洛北。活捉了天启皇帝姬怀瑜，正在庆功之时，一把银剑直插入地。女子身姿轻盈，轻点于剑上。她一句：“命师风禾，奉命营救陛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年抬起头，眼中涌满了萤火之光。心中哪里还有半分的恐惧不安存在！

    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，命师是个什么职务，本汗怎么从未听说。美人儿穿的单薄，不如过来叫本汗替你暖暖！”坐在那营帐软榻上的粗犷男人出言不逊。风禾却未放在心上。风禾跳落在地，只回过头轻轻对姬怀瑜道了一句：“躲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姬怀瑜立刻向锁的反方向靠了靠，一道黄符飞来，铁索瞬间断裂，这时，这位单薄如雪的女子才惹得他们紧张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怕死的尽可来试一试风家术士的厉害！”风禾向姬怀瑜牢笼前靠了靠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风禾！这个人是西天吉可汗，他这个人残暴嗜杀，我被下了药跑不远，你别管我了！他们想要将我活着交给朱启英！回到启都之前我不会有生命危险！”姬怀瑜推开牢门，强撑着走到了风禾身后，压在风禾肩膀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风禾没有讲话，握住姬怀瑜的手，一股微弱的清灵之气悠悠传送而来。力气很快恢复了一些。姬怀瑜赶忙甩开了风禾。“灵气储备有限，不要浪费给我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风禾这次听了他的话。人群一拥而上，风禾一人抵挡困难，纵使有飞天遁地之能，还是受了轻伤。西天吉可汗稳居高位，看两人作困兽之斗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得正乐呵，站起身来哈哈大笑，却一笑间被人从身后正中了心口，这心脉一震一拧间，回天乏术。

        趁着内乱，风禾得以携姬怀瑜出逃。

        城外几里，风禾难以支撑。御剑不稳，摇摇欲坠勉强控制在低处跌落。风禾一口血啐出擦了擦嘴角道：“我没有食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风禾答应我的都做到了！”姬怀瑜的眼眶一下就热了起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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