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恭喜恭喜

董筠咬牙挥开冯三娘喂到她嘴边的药丸：“我不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冯三娘慌忙去捡，嘴里还劝：“好姑娘，现在哪是置气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不理她，看着站在一边的徐衡，以及颤抖着胡子不敢说话的许太医，说道：“这个也是毒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衡说：“我知道，你先吃了再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前两次，我都没吃，挺一挺就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衡抿了抿嘴，问道：“这样硬扛，不怕毒发身亡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死不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事到如今，你不如把话说明白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听他这话，知他这一段时日得到的消息必然不少，身子疼，心更累，突然不想和他周旋，便说：“制这药的人，虽视他人如玩物，却不会随意要人性命。不然，没人给她玩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衡听她这样说，便知她是笃定了的，不再劝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叫许太医、冯三娘等出去，自己坐在贵妃塌边，抱起董筠让她横躺在他怀里。他拿了帕子给董筠擦拭汗湿的额发，嘴里说道：“你既然坚持，我便陪着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这一日足足疼了三个时辰。因为太累，随着疼痛慢慢退去，她也慢慢睡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再醒时，却不是在她一直住的屋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在被窝里伸了伸胳膊腿，只觉得浑身酸涩，四肢疲软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人察觉动静而来，董筠识得是一直伺候她的叫阿薇的侍女。她瞧见董筠睁了眼，十分欣喜：“姑娘可算是醒了，奴婢这就使人告知公子。哎呀，姑娘睡了许久，厨房一直备着膳，姑娘要不要用一些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却问她：“这是哪里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阿薇回道：“这里是乌衣巷的徐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了然，想要起身，却是眼前一黑，人又倒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阿薇敢忙上前：“姑娘小心，有什么事吩咐奴婢，您这可是昏睡了两天两夜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竟睡了这么久？”董筠有些不相信，明明她感觉好了许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的呢，先时许太医说姑娘是太累了，歇歇就好。后来，过了一天，还没醒，公子又请了位大夫来瞧，说是可能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说道此处阿薇似有顾忌，看了董筠一眼，不再继续，董筠看她这样，心里有些不耐烦：“你只管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阿薇听她吩咐，接着说：“大夫说姑娘的脉太乱，一直昏睡，气血两亏是一道，被毒药所累又是一道，还有一个什么病症，他只和公子说了，我们其他人都没听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位新来的大夫是何方高人，又是给我开了什么药方子，你知道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奴婢知道的，公子说，要是姑娘醒了，问什么奴婢只管如实。新来的大夫，是公子的朋友，叫何清风，是药王谷孙谷主的大徒弟，医术精湛，对用毒也颇有心得。他说许太医开的药方子都是对症的，将养身子极好。只是姑娘气血亏得厉害，要慢慢地养，没个一年半载不行。就是姑娘中的那个毒蹊跷，他一时也没个对策，公子就给他几颗白色的药丸，请他好生研究一番。他又开了些熏蒸的药，说是姑娘昏睡，不好喝汤药，就用熏香也成，等醒了，再每日药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听她说着，果然看见不远处的莲花炉里有袅袅青烟，仔细闻去，确是阵阵药香。

        董筠又问她：“你们公子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阿薇说：“昨日晚间，公子来看过姑娘了，后来连夜出城，说是有事要办，得个三五天才能回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阿薇还没说完，外面又来个婢女，是个叫阿翠的十七八的漂亮丫头，也是之前一直照顾董筠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阿翠说：“给姑娘问好。阿薇，怎么光顾着跟姑娘说话了。姑娘，咱们先不说话了，洗漱一番，再用些饭食，其余的慢慢再说吧。冯嫂子一早去了祠堂，奴婢已着人去请了，估摸个把时辰能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不置可否，她实在太弱了，便依着她们更衣洗漱用膳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她喝完一碗红豆燕窝粥，冯三娘也已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冯三娘见着董筠，急急地行了个礼，就问阿翠阿薇：“可请太医来看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阿翠回：“着人请了，不知怎的还没来，刚才又差人去催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冯三娘点点头，又对着董筠说：“姑娘现在觉得如何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说：“能有什么，全身酸疼，头也昏昏沉沉的，觉得饿得很，喝了碗粥，却又饱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冯三娘看她脸色雪白，唇上也没什么血色，头发都干枯不少，说话不由放轻了一分：“别的奴家也不好劝姑娘，只盼着您放宽心，好好治病，身子大好了，才能论说别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见她眉目之间一片慈母柔情，也知她是实在为自己好：“三娘，我知你是好意。你家公子，他，他也没有害我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姑娘，再见着我们公子，就别生他气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去哪里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公子去药王谷请孙谷主夫妇来给姑娘看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药王谷？阿薇说，已有何先生给我看诊，怎的又去请谷主夫妇？孙谷主夫妇，听闻，他们从不出谷，病得再在重，也要登门求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说是这么说，真要是病得不好行走的，医者父母心，又哪能坐视不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时无话，董筠又听冯三娘的劝到院子里走了走，不一会许太医来了，一番望闻问切之下，说道：“早间与何先生商议，姑娘失了内力，只是使身体虚弱，温补着就成。现在这般，还是因为中毒。那日徐公子拿来的药丸，确实可缓解疼痛，却也是实打实的毒药，吃多了，并不好。知道姑娘胃口不好，老夫搓了药丸子，姑娘每日三顿饭后吃一粒，或许有助益。”说完，旁白药童就奉了一个红木盒子，打开看来是满满的蜡封的药丸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董筠说：“有劳太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太医见她道谢，有些诧异，心思一转，说道：“说来，老朽无能。平日里看些小病还行，这个用毒解毒上，却是知之不多，险些误了姑娘。好在，主人家交友广博，能请得动药王谷的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约摸猜着他的处境，说道：“所谓术业有专攻，太医惯是治病救人的。太医也离家多日，等徐，主人家回来，我与他说，送太医归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太医听她这样说，自然乐意之至，行礼拜谢：“如此多谢姑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又道：“还有一事，想请太医告知。先前丫鬟对我说，我如今这副形容，除了内力尽失和中毒，还一个缘故，只是丫鬟并未听清大夫们所言，还请太医告诉于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这一问，许太医真是不知，只回道：“老夫惭愧，行医四十多年，却不如何先生医术高明。老夫，并未诊出其他的症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闻言也不好再问他，许太医又交代叮嘱几句后，告了扰。

        董筠是在晚饭前见着何清风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位药王谷大弟子，不过而立之年，容长脸，瘦身量，穿着寻常的青布衫子，有些文气，瞧着和街面上寻常医馆的大夫没什么两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道明身份，便给董筠把脉，左手把完把右手，右手把完把左手，几番下来，看得冯三娘心里有些慌，小心翼翼地问：“何先生，可是有什么不妥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何清风喝了口茶，蹙着眉说：“要说也没什么，病因十分明朗。只是，脉象我看着还有一些，一些异常。唉，我也拿不准，还是怪何某才疏学浅。我昨日已经跟徐衡都说了，我说等个十天半个月的再看，他偏等不及要去请师父师娘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冯三娘听他话里有责备徐衡的意思，有些不虞：“何先生，我们姑娘发作起来，疼得那个样子，见了的人都是不忍的，哪能等上十天半个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哎，三娘听岔了。姑娘中的那个毒吧，我已有了些眉目，只是药方子要试一试才能定下。徐衡呢，不舍得姑娘试，不知到哪又找了两个跟她中了一样毒的人，我看也都是如花似玉，他倒是舍得让那两个人试。来之前，我就是给她们喂药去了，端看过了今夜，那两个人如何。我估摸着，试上个两三次，就能定下解药方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待冯三娘再说话，董筠先开口问了：“先生，能配出解药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何清风不置可否：“这是自然，天底下还没我解不了的毒。不过啊，这个给你们下毒的人，也不是奔着要人命去的，就这么耗着，也不会死，不过是疼些。反倒是给你们配的那个白色药丸子，别的毒药不提，那里面单罂粟籽就加了不少，吃多了上瘾。那两个人现在就有些瘾头，只怕最后即使是毒解了，人却离不开那药丸子。这人，心思着实可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冯三娘听得直念阿弥陀佛：“幸亏姑娘机敏又坚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自也未料到那白色药丸还有这种作用，心里也是后怕，若真是离不开，不知那圣女要怎么磋磨她。

        董筠又问：“那，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看出来病症的脉，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先说一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何清风笑着说：“不确定的事，何某可不能说出来砸招牌。之前没忍住，告诉了徐衡，他立马就去请我师父，我现在心里可是不得劲。姑娘就等家师来了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何清风话音才落，那边阿薇过来说晚饭已摆了出来，请姑娘用饭。

        何清风叮嘱了句吃完饭过个半个时辰泡药浴，就告了辞。董筠估计他爱惜羽毛，不说便不说，也就没再问他，自己去用了饭。

        倒是冯三娘一直惦念着，晚间抽了个空，带着一壶桂花酒，一碟子菊花糕，亲自去问何清风。

        何清风喝了几杯桂花酒，也是有些忍不住，便对冯三娘说：“这事吧，说大不大，说小不小。搁在平时，是要道声恭喜恭喜的。可惜，可惜呀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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