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阴差阳错

徐衡望着面前衣衫不整，还在睡梦中的姑娘，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，何去何从。

        想他君山剑派掌门座下大弟子，十四岁便独自行走江湖。君山上下，武林各派，哪个不赞他沉着稳重、侠肝义胆。前辈们待他如子侄，后辈们敬他似师长，平辈相交的也多以他马首是瞻。他是君山剑派定下的继任者，是武林盟将来的掌舵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今次他却被一个小小采花贼设计，稀里糊涂地毁了一个姑娘的清白。徐大侠，心里悔恨不迭，悔自己大意轻敌，逮住了人，怎么就没把人捆成个粽子，让他动弹不得；又恨自己当时心慈手软，给那恶贯满盈的坏蛋喂哪门子的水。结果呢，喂水的空当，采花贼嘴里吐出迷药，迷了自己的心魂，自己救下的姑娘没被采花贼的糟蹋，倒让他徐大侠自己给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悔之晚矣！悔之晚矣！

        徐衡悔恨了一小会，发觉那姑娘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，嘴唇微颤，似在说着什么。他赶紧去摸姑娘的额头，触手是一片滚烫；又趴在那姑娘嘴边细听：“不要，不要……爹爹阿娘……不要……娘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徐衡悔恨愧疚之意立马又加了十成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是在一处三四丈高的山坡下。昨夜徐衡自城内一路追击那采花贼到山坡上，那贼人被追的没了退路，口中求饶，手里却是把掳来的姑娘朝山坡下扔，要趁机逃跑。徐衡手疾眼快，自己飞身去捞那姑娘，脚下朝那采花贼踢了一块小石头。徐大侠抱住了姑娘，顺势滚落到山坡底。采花贼也被石块击中，好巧不巧，也掉到了山坡底。徐大侠功夫高出那采花贼许多，不过十招，就拿下了这贼人。但这个贼贼心颇为顽强，嘴里低三下四、哭爹喊娘地求饶，内里却是满心满眼想着逃跑，徐衡大意，让坏蛋走脱，自家也是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真是害人害己！”徐衡不禁仰天苦叹。

        别的先不提，眼前的姑娘不知怎的起了高热，人也是不断呓语。徐衡赶紧把自己的衣衫脱下，全部给姑娘盖上，又四处探查出路。好在此地草木葳蕤，离他不一丈远的地方又有溪流。他在溪边槐树下找了块干净平坦的地方安置好人，又从自个衣衫上扯了几块布打湿，不停地给人擦拭降温，用芭蕉叶子盛水给人喂下去，让他走运地又找着几株板蓝根，用匕首剁碎了也给人喂了下去，前前后后忙了个把时辰，姑娘终于有所好转。

        徐衡歇了会，看日头怕是要到午时，心下着急，想着师弟他们怎么还没找着自己，转念又想师弟他们找着自己了，目下这情形又怎好张口说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徐大侠向来是豁达的性子，自个做错了事，自然要承担后果，不过这个事又关乎姑娘家的名节，万事如何，还要等身边这位可怜又倒霉的姑娘醒了再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想着这姑娘醒，这姑娘还真就睁开了眼。

        董筠醒了过来，浑身酸疼，头也是又疼又晕，脑子里有一霎时空白。她听见左边有声，警惕地扭头看去，却看见，一个高大英俊地男子正一脸欣喜地望着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徐衡。”董筠很快认出了这个人。她知道身边的人是他，便安下了心，复又闭上眼睛，暗暗运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丹田空空如也。董筠一阵心酸，果然，失了处子之身，再深的内力也留不住，只是不知这个徐衡有没有如书上说的那样，白得了自个的内功。

        徐衡见姑娘睁眼看了自己一眼，又闭上眼，好似不想见到自己一样，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，过了一会，见她一动不动地，兀自担心她病情加重，稍提高了些声音说道：“姑娘，你还醒着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心道，如今形势比人强，自家已是做了亏本买卖，这个徐衡一定要好好用上一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姑娘，你是醒着的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不理他，侧过身，背对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徐衡看人有了动作，心里一松，诚恳言道：“姑娘，你莫要怕，那个采花贼已走了，只是，唉，怪在下学艺不精。昨天的事，是我不对，我给你赔礼道歉，姑娘你想怎样处置都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躺着的人没有动，却传出微微的啜泣之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姑娘，事已至此，当务之急是咱们得从这里出去，你身子有恙，要早早寻大夫医治。”徐衡说完，瞧着地上的人还没啥动静，接着又说，“姑娘，在下姓徐，名衡，字守正，祖籍苏州府，自幼在洞庭湖君山剑派学武，是君山剑派第六代掌门李修齐的大弟子，父母双亡，家中略有薄产，没有兄弟姊妹，年二十四，尚未婚配，也无婚约，样貌应该也还可以，不怎么生病，正经读过私塾，四书五经都会一些，平日里除了练剑习武，也就喜欢下下棋，四处游历。姑娘，你要是愿意，等出了这里，我就请人去你家下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衡一气说完，却见那姑娘的肩头抖了起来，人更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。徐衡想伸手去把她扳过来，又不敢，想走过去当面再说些什么，又想起人家刚才是特地背过身不看他的。他只得说道：“姑娘，我知道你心下难过，到底要注意身子，如今是九月，过了午时，地上要变凉，对身子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身子都脏了，还要什么好不好的。”董筠负气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话不能这么说，错的是那个采花贼和我，你又没有错，你是受苦受伤受害的人，该是我给你赔礼道歉，该是我对不住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赔礼道歉有什么用，你未婚配无婚约，你怎知我就也是未婚配无婚约，就算你已婚配有婚约，你是男子，我是女子，我又能如何。这样的事，落在你身上，人家说你风流，在我身上，却是死路一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衡一听心下直说不妙，难不成名花有主。他这边正想着怎么安抚，那边那姑娘竟爬起身来，直往他身上撞。徐衡怕她体弱摔出个好歹，不敢躲，又不敢伸手去抱，堂堂一代大侠竟耷拉着手由着人冲撞，却不料人家根本是冲着他腰间的匕首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董筠自认是个狠心的人，这边拿到了匕首，那边就往脖子上抹，虽然匕首被徐衡打飞了，白嫩的脖颈上还是划了一道口子，鲜血汩汩地往外流。

        徐衡算是怕了她，点了她的穴道，给她止血清理伤口，见她不能动弹，人却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，也不敢再说什么话，默默地到溪里逮了几条鱼，默默地杀了，摸出火折子生火，烤起了鱼。

        鱼烤好了，徐衡挑了个看起来最好吃的，拿到董筠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姑娘呀，俗话说，好死不如赖活着。这个，何况做错事的不是你，你就更要好好活着，看那害了你的人受教训。我解开你穴道，这个，荒郊野外，也没什么好吃的，这个烤鱼，你先吃着，等吃饱了，我带你离开这地方。我跟你发誓，五天之内，我一定把那采花贼逮着，到时，那个恶贼，还有我，都随你处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抬眼看看他，心里觉得这人不知是傻还是自己演的好，怎么一点也没怀疑她呢？毕竟那逍遥散是她自己趁乱下在他身上的。论功夫，那淫贼薛春儿哪里是他徐大侠的对手，那时缠斗的那样紧，他一息功夫就制服了人，薛春儿根本没有时机下黑手。纵然他嘴里吐出过迷烟，但那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管用，对他这个武艺高强的人，也就是迷迷眼睛。毕竟药劲大到可以让徐衡失去理智的东西，薛春儿那点斤两可不敢往嘴里塞，搞不好自己就先中毒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姑娘，你心里有气，我都知道，只是你莫要拿自己出气。吃点东西，万事都有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万事都有你？”董筠心底最深处的一根弦被撩动，嘴里喃喃地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以父母之灵发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望着眼前郑重其事，指天发誓的人，董筠觉得这药下的该够了，遂苦叹道：“我只有一个师傅，他管教甚严，若是知道了，我怕是要被打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看，请我师傅带着我去负荆请罪，令师是否会给些薄面，到底你是受苦的人，只是不知姑娘师承何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只会说我学艺不精，要拿家法处置我，你去不去请罪的，他该是不甚挂心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既如此，咱们先不回去，你先与我回家将养好身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闻言抿着嘴，不作声。徐衡以为她是愿意了，心中石头落地，又温声劝道：“天大地大，吃饭最大，吃点东西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穴道刚才已是解开，董筠看他一眼，终是抬起手，拿起那烤鱼，咬了一口，待到咬第二口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董筠没忍住，吐了出来，直吐到苦胆都出来了，才好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旁徐衡大惊：“这是怎么了，莫不是那个薛淫贼下的毒还有余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筠吐得差多了，断断续续道：“我也不知怎么了，才还好好的，这个鱼肉一咽下，就恶心的厉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鱼肉我塞了紫苏叶，不怎么腥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放紫苏是做什么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紫苏可以去肉腥味，我正好看见那边长了一片，烤鱼的时候就在鱼肚子里放了一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唉，你是不是没吃过加了紫苏的鱼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已经十年没吃过荤腥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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