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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雨暗荷华(一)


“自然是去寻欢作乐。顺道堵了你这张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然原以为这话是唬他的,可到了鸣凤楼后,才发觉当真不假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家主子不但立即派人前去取得号牌,还点了包括凤舞在内的七八位姑娘。看着厢房中略有些酒意的顾云淙与不住献媚的女子们,他一时都有些茫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家侯爷是何等矜贵风流人物,喜欢的竟会是这种女子。倒也不是这风舞姑娘姿色不佳,只是两人并不堪配,立在一处只会觉得突兀晃眼。以及这满屋子的娇娘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徐然默不作声地看了眼自家主子,却见他满不在意。而这凤舞姑娘,则愈加用力地卖弄,梨白半露、泪波盈盈,眼看着就要凑到男子身上,余下之人亦不甘居下风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云淙凝着面前丰盈妖媚的女子,只提不起兴致,甚觉几许厌恶。恍惚间,眼前所见骤然换成另一副面孔,面容至清至纯,却顷刻叫他折了心神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复又灌下一杯热酒,压下这些旖然之思。或许,他当真着了那方绢帕的魔,所思所想,都成了那位潜逃的前朝公主。

        至于凤舞,她并未想道这位爷今日又点了自己。对着这么张如玉俊颜,她自是不胜欢喜,又在众姐妹面前,故将毕生本事都拿出,势必要拿下男人不可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辨出男人的失魂,以为自己总算得手,立刻剥了颗葡萄亲手喂给这人,顺势欲攀到这人身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若在从前,这一招百试不厌,就没有几个男人把持得住。可谁知这位,还未碰到,便一脸厌恶地将她斥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涨红了面,忍不住问道:“爷可是不喜奴家这般。奴还有其他本事的,若爷想看,奴愿意为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必了。姑娘若无事,便退下吧。余下也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这话时,男人都未抬头看她们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凤舞又羞又惧,几咬银牙,还欲说些什么,便见侍从拿出银两来,并将她们请出了屋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徐然松了口气,却也更加不解。按理说主子喜欢的是这位,可刚刚那番表现又着实不像。摇了摇头,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家主子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屋内蜡烛尚未燃烧过半,却仅余下杯皿碰桌的闷响。又是几盏酒下肚,壶中酒已见了底。徐然唤小厮送酒时,听闻屋外一阵喧哗声,似乎是什么权贵之人正在与老鸨争辩。

        徐然瞠目:“还真是凑巧,属下头一次来这鸣凤楼,就遇上起哄闹事的。这下可有得热闹瞧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顾云淙想起昨夜,便嘱道:“汴京不比蜀中,有此等之事发生亦是在所难免。倒也不必凑热闹,若事态闹大,自有官兵前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然刚应了声哦,外面便响起瓷器砸地的破碎声,掺着丝缕女子惊叫,言语间还带上了定北侯的字眼。

        徐然:“主子,您看这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,他起身离了厢房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江倾月没有想到,昨夜才挣脱了那宣平侯世子,今日便又出现位军中副将,不知从何处知晓了她,点了名要自己前去陪酒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若只是陪酒便罢了,这人竟趁此时机动手动脚,若非她躲得快,此时只怕凶多吉少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本不愿给那位侯爷惹去麻烦,奈何这人穷追不舍、又凶恶无比,遂拿出昨夜那令牌抵挡一二。谁知这副将非但不信,还一口咬定令牌是她偷来的,要带她去京兆府报案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此时哪里去得官府,是以双方僵持不下,就有了这场闹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孙大人,就这么点小事,没必要报官吧。再说了,这令牌当真不假,月泠姑娘也的的确确是定北侯的人,您不看老奴的面子,也不能不顾及定北侯啊,若月泠有何大碍,只怕您担待不起!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孙胜,亦是随新帝一路夺取天下的旧臣,原也受过赵煊重用,只是平日里脾气粗暴,又几回意气用事,渐渐就失了圣心,就连圣上登基后论功行赏都不在其中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本无意听席间姑娘提起此女,便起了心思唤来月泠。谁知当真如人说的,清水芙蓉,美不胜收,一时便没把持住。可此女竟抬出这定北侯,这下便捅了他的痛楚。

        且不论这令牌真假,即便是真的,那位侯爷出了名的清高,哪会这么巧正好现身。又加之酒力发作,遂一时没了顾忌,径自闹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担不担待得起也是老子说了算,你算个什么东西,也上赶着来说老子。老子今儿个就把话放在这里,这官,老子非报不可!玉皇大帝来了都不管用!”

        崔娘子听了这话,如何不急,心中更是一大把气没地儿出!

        自从这女子进了鸣凤楼,没落得什么好处就罢了,三天两头地招惹是非,光是银钱笑脸就赔了不少。数日下来,连这楼中的生意也每况愈下。听闻近日甚至窜出了个揽香阁,将往日的旧客引去大半。

        真真是她活了大半辈子,也未有近日这般窝囊受气的!

        “孙爷,您大人有大量,不如就饶了她一回?若将事情闹大了,于大家都没有好处,您说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孙胜听了,冷哼道:“我这是秉公办事,又何来有损?我看你这混婆子这么护着她,定然是个同谋,也不必再作纠缠,我等一同到京兆府尹面前当堂对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着便蛮拿了女子手臂,欲擒她出这厢房。

        门外凑来看热闹的人虽已被老鸨驱散了一回,但仍有不少在外,其中亦不乏见过她长相的,是以她便一直垂首喑声,以免暴露身份。只是落到旁人眼中,便成了心虚至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见官就不必了,这令牌是本侯特意留下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屋中人都闪过一丝意外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见从人群中走出位青衫玉冠的男子,眉目淡远,神色凛然,正是定北侯顾云淙。

        崔娘子很快反应过来,“顾侯大人,您可算来了!再晚一步,只怕今日月泠同我这个老婆子,都要被孙大人拉去见官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孙胜见情势不对,便道:“你莫要血口喷人,本官不过是就是论事罢了。倒是你这婆子,处处遮掩,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作何!

        “苍了天了!我崔娘子在这汴京城中少说也有数十年,若真有行何伤天害理之事,我也会自己上那公堂,可不劳您孙大人动手!”

        顾云淙没心思听这二人争吵,目光落在女子被擒住的手腕上,神情一黯。径直走了过去,将人拦在自己身后,对那孙胜道:“孙大人是在怀疑本侯?”

        孙胜气着甩开手,“孙某怎敢。只是未曾想到,顾大人也有此等癖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是自然。有美人如斯,本侯心甘情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倾月在身后听着,心中微动,望着男子的背影晃了晃神。

        孙胜被戳到痛处,这姓顾的在朝堂高出自己一截就罢了,自己得不到的女人,他却早已收入囊中,咬牙切齿道:“那孙某就恭喜顾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既然如此,本侯就不搅扰孙大人作乐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随即侧身看了眼徐然,自己则带着女子离了这处。

        徐然心领神会,忙打点好老鸨与屋内外诸人。毕了,还有些晕头转向,他家主子何时又与这位有了牵连?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又一间雅室,顾云淙端坐桌旁,凝着倚在窗边的女子,情绪难辨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才过去多久,她便又给自己招来这麻烦,还当真不负她这美人名头。若真将她送走,仅凭她孤身一人,能在这险恶世道活下去吗?

        如今对她而言,已不仅仅是躲避朝廷追捕那么简单了,还有宫中那位的暗中搜查,外界男人的侵犯肖想,甚至女人们的诋毁陷害……他虽护得了她一时,却护不了她一世。

        几杯清茶入口,散去先时的酒意,顾云淙复打量起女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方才寻到人时,她便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,垂首低眉、敛气息声,竭力隐去自己身影,似乎这样,众人对她的注目便能少些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她不知,这样一具身子,加上这张脸,无论在何处,想不招人注意都不大可能。

        何况她今日略施脂粉,虽掩去原本的清净秀颜,却又添上几分娇妩明艳,桃红轻纱下雪肤微透,身段袅娜,比之先前所见,不知诱人多少。

        再欲添茶时,壶中水已见了底。窗边之人察觉后,忙唤小厮入内,紧接着又是一番动静,动作虽轻,落在顾云淙耳中不免带了些燥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倾月忙为他倒茶,虽已加倍小心,可仍被男子看出了究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伤到手腕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自知没有资格矫情,可在男子直白的目光下终究露了怯,轻声应了句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把手给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倾月不解,并未按他说的来,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云淙约莫知晓了几分,却并不打算由着女子的性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行伍之人,虽出身世家,到底熏受了些战场上的杀伐果断,若出现伤病,大多也会自行处理,不会将礼数看得太重。他起身,令女子好生坐下,又推高长袖细细检查。

        倾月虽不愿,可在男子不容反驳的语气下,终是服了软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云淙凝着女子腕上几道突兀的红痕,先是一怔,继而不动声色地动作。一时间,屋内寂然无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为稍稍缓和气氛,倾月不禁出声道:“应是扭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声音轻细,男子闻后也未作何反应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也才察觉到手上的不适,本想先忍一阵子,却叫这人眼尖地瞧见,便有了眼前这幕。男子清俊的面容就在近前,她一时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    自昨夜后,她又一次对这位勋贵将军有了新的认识。他为自己做的这些,虽含了些仁义在内,到底于他无益,今夜这番更是暗中树了敌,而现在更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没了公主身份后,世上所有对弱女子的恶意朝她扑面而来,早已令她疲惫不堪,唯有这个人,一而再地向她伸出援手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忍不住道:“其实大人没必要为我做这些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已不是什么公主,甚至于落到这种地方来,大人若是护我太甚,只怕会伤您羽翼,坏您声名,实在是不该。大人您昨夜肯帮我,倾月已是感激不尽,再多,倾月便难以承受了。大人明日派人送我离开后,便不要再替我做这些有违您原则之事了,倾月今后无论辗转何方,也都会为您日夜祈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顾云淙手中一顿,目光落在女子鬓边的碎发上,往下是她的白皙脖颈与纤细玉骨,似有若无的淡香萦绕鼻息……他喉间圆润略微滑动,第一次生出些陌生感受。极细微又清晰可觉,并不在他可掌控的范围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错了,我并非对女人一概这般心慈手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倾月顿时抬起头,对上男子的目光,怯弱中带着些不解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摇了摇头,说道:“大人,并非如此。倾月虽认识您不久,可也觉得外头人说您的那些话并非全对。您看上去冷酷无情,是因您心存大义,恪守度衡。父皇曾说过,行军打仗之人,若行于声色、盈于情仇,便无法领受上命,号百万之师于敌前。何况您并非那等无情之人,亦远胜金玉其外、败絮其中的寻常男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怎知我不是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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