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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风叶鸣廊(五)


江倾月并非对看帐有意,只是涉及田土之事,不觉会多上些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前一世被囚于柔仪殿不得而出时,她多少思量过晋朝倾颓之故,尽管不愿承认,但最终还是落到了这田土人口之事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前朝绵延数百年,因国力日盛、年岁太平,地方职官对沿袭已久的租庸调制(1)不免有了松懈,对于其所依托的帐籍(2)上未尽到十分之谨慎细致,以至于地方人丁变动消长时,中央未能及时登记校对,是为一大流弊。

        故而在赵氏与西羌的内外夹击下,晋朝便如入云高楼般骤然崩塌,快到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,皇宫大内中已弥漫起血雾,与骤起的北风肆虐在汴京城的每一条街巷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至元帝即位后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,这才派了这位能文能武的亲信南下巡田,以期日后之变革除弊。顾云淙此时看这旧账,大约也是想以管窥豹,理出些通病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倾月顺势接过账目,对着烛光翻了几页,不多时便晓得了些大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侯爷,我虽未学过这些,但从前宫中听讲时,多少听昭文馆中的先生们论过,当今土地之症,悉在人事。若是管事们不勤谨以待,任凭佃户们再卖力肯干,长此以往,这帐就算不清了。何况佃户也是寻常人,未必会一概尽心尽力。其余的也不外如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寥寥数语,道尽关要。

        昭文馆中举凡一位学士,必为进士出身,博文强识,才学过人。而晋朝尚文,便是小门户的女儿也以习经义诗书为荣,何况她这么位身份金贵的公主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云淙下意识看去时,只见澄黄光影之中,小娘子双手捧着老旧册子,面容浸染上层薄薄的暖意,似自工笔画中走出的仙子佳人,眉目间闪着莹润的光,说不出的温婉明慧。

        眼前这些浩繁书册忽地就没了意趣,余光中只剩下眼前美目倩兮的他的小娘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侯爷,您可是在忧虑这南方田土之事,其实关键还是要纠察洲县职官渎职贪腐之失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小娘子却分毫没有察觉,还在朝他巧笑嫣然、顾盼生辉,直到这人骤然起身将她阻在书桌前,她才惊叫地失了颜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书册被遽然挥落一地之时,倾月下意识揽紧了这人,眸中多少带了些嗔怪,溢出些细碎莺啼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云淙却轻笑着凑上她耳边,声音低沉而暗哑,“别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燥热如游丝般自耳根攀附而上,须臾便令她红了脸颊,双手不可抑制地微颤。

        心内不免一叹,这个人,近来对她的身子似乎越来越迷恋执着了。叫她一时生出些恍惚,这还是她初见时那位满覆霜雪的定北侯吗?

        可顾云淙并不给她时间细思,恍神的片刻,她已被暗兵偷袭,轻易破开防御,只得丢盔弃甲、束手就擒。

        窗格上映出炙热的暗影,和着经久不绝的浮沉晃动,以及令人惊悸的喘声,散在了廊下骤起的秋风里,卷起几许残落枯叶,在稀薄的高空中无力漂浮。

        眸中渐沁出层雾面水汽时,顾云淙撞入她的眼中,深邃的眸底本该波澜不惊,却因近前动人心魄的绝色翻腾出几分痴狂,化作驰骋疆场的豪迈,纵情咆哮而过,溅起水花千丈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又一次云歇雨息,她早已溃不成军,无力趴伏在青碧纱帐半掩的架子床上,瘫软成泥,如瀑青丝披散于身后,随着蝴蝶骨轻起轻落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起女子额间湿发,眼底是他都未察觉的柔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先别睡,带你去洗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回答他的却是极轻细的低鸣,像极了孱弱的猫儿呜咽。

        烛光彻底熄去后,人的知觉开始变得敏锐。她透过青帐一隙凝着窗外透进的寒光,一道无声的叹息在心内发出,在整个人身上化开,神色渐淡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接下来几日,顾云淙便开始私下巡防本地农田耕种一事,旨在了解民情,并未惊动官府。留她一人在秋霜阁内,一如她在定北侯府中的时日,说好不好,说坏不坏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倾月也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人的勤勉辛劳。每日迎着天光出门,至晚方归,匆忙用过膳后又俯首桌案直至深夜,誊录写划着,连衫袍上无意沾上的泥垢都无心在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便如此,顾云淙的面色却一日日冷了下去。偶尔也会与她交谈几句,但也仅限于寻常琐事。至于旁的,这人没问,她便没答,又回到初相见时般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倾月察觉到的一点是,她似乎不再如从前般怕这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尽管对上顾云淙时,她还是会不住地心虚,但多少摸清几分这人脾性,进而生出些底气,不至于连头都抬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这位忙得无暇分身的侯爷似乎也看出了这点,于是夜里缠绵时,越发肆意地逗弄她,迫她说些听上去就能红脸的话,还以此为乐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明是风清玉质的清俊公子,却说着些最淫靡露骨的话,倾月只羞得不行,整张小脸扑到锦被中,面上涨红得似被胭脂晕染而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落在某人眼中,又是桩趣事,极淡的笑意自唇边漾开,似雪后初霁的太阳,清远而热切,须臾间便驱散了心底的寒意,每一寸肌肤都被熨得轻吟出了声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日天气澄明,数日缠绵不去的潮雾总算消散几分,露出绽着光晕的旭阳,洒在青砖碧瓦的街巷里,照亮探出头来上街耍闹百姓们的笑面。

        倾月用过早膳,站在廊下与婢女们正说笑消食,便见顾云淙自右侧院门而入,跨过门槛大步朝正屋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忙敛了笑,提裙步下台阶,方欲行礼,便被这人止住了,“换身衣服,同我出趟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倾月本欲追问,可瞥见这人的鸦青皂靴,心内犹豫又被逼去几分,低声应着进了屋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入了车架中,她心中疑虑总算减了些,可颊边渐又浮上两抹云霞,记起了婢女们为她梳妆时打趣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听徐侍卫说,侯爷今日是要带夫人出去见见这临安胜景呢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侯爷日夜操劳政务,想来是担心夫人被闷着了,这才特意腾出一日工夫,要尽心陪夫人呢!”

        二人侍奉她这么久,不会看不出这位侯爷待她如何,这些日子因来了山水秀丽的江南,打趣起她也越发没了顾及。

        倾月偷偷瞥了眼一旁的顾云淙,云霞似乎又散开了些,蔓延至了耳根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也没想到,这人当真会带她出来,而且她今日穿的这身水色短袄,与这人的石青襕衫看起来竟颇为相称,想来定是婢女们刻意而为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在顾云淙似乎仍在思虑巡田之事,并未注意到一旁红着脸的小娘子,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坐了一路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车外传来些热闹人声,潺潺流水衬着咿呀软语,摊贩叫卖、车马人流,烟火气十足,听上去并不嘈杂,反倒心内踏实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 倾月知晓约莫是快到了,整个人不觉间变得轻快起来,眼角眉梢亦染上些喜色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前她亦喜出宫玩乐,只是被父皇发现后斥责了几次,就没再敢了。只是这样寻常又满载烟火的地方,不论在哪里,总会叫人觉得心安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在车首的徐然说出声“侯爷,到了!”时,她险些没抑制住自己下车的冲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等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顾云淙察觉出她的兴奋,眉眼间不觉柔和了几分,连说这话时都不再是寻常冷冰冰的语气,“把这个戴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待看清是何物后,江倾月下意识轻抿了抿唇,微微怔神,心里头官司不断。

        早知道要让她带这帏帽,她方才出来前梳的头、涂的脂粉、以及簪子耳坠,就没必要这般费心摆弄挑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晓得这虽非汴京,小心些总是好的。但就那么些女儿家的小心思,这时总归是高兴不起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顾云淙却分毫未觉,还以为是她不知如何动手,便也不多说,亲自帮她戴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意识过来时,这人的脸已近在咫尺,熟悉的淡香盈满鼻息,那是近日她在正屋中燃的略带些清甜的檀香,在他身上并不突兀,反倒添了几分柔和。

        指尖划过下颌时她下意识一颤,立刻低下头去,又意识到这样不对,便红着脸略带委屈地望向了这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倏忽间撞入双水光潋滟的眸子,顾云淙心内似有某处塌陷了,手下系带的动作未停,呼吸却急促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到总算戴好,江倾月掀开面前的纱帘,隐约透过这人的眸子,猜出自己被遮得严实的样子,撅了嘴正想将放下,却猛地被这人擒住细月宛抱到身前,下一刻这人便欺身上来,堵住了她所有的惊叫及羞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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