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无背无侧
少年背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女子，艰难行走，上山下谷，躲着官道主路，幸而有这场皑皑大雪，将女子流淌的血迹掩盖。
姬怀瑜背上的风禾身上越来越烫，开始说起胡话来。
“水……”
“风禾？你醒了！你说什么啊？”姬怀瑜停下脚步，想要听风禾再说一遍。
风禾醒了，挣扎着说：“你自己走啊！小傻子！我的血……会引来追兵。”
“我不！绝不！你能把我救出启都，我也能带你去洛城！”姬怀瑜有些体力透支，向上颠了颠风禾。
“嗯……”风禾吃痛，闷哼出声。
“我错了我错了！对不起！”姬怀瑜步步缓行，想要尽可能地平稳。风雪渐停，少年从小身子娇贵，姬怀瑜抬头望向晴空，一轮日头如盖照身。少年视线迷蒙，轰然倒地。
这一觉不知过了多久，“哗啦哗啦”水壶倒水的声音将姬怀瑜吵醒。
“水？”姬怀瑜翻了个身，感官恢复，周身温暖，盖着棉被。吓得姬怀瑜一下子坐了起来。只见一个编着长辫子的少女好奇的看着她。
“你是谁！”姬怀瑜警觉起来，抓起被子，往后窜了窜。
“应该是我问你呀！你是被我爹从山上捡回来的！”少女向前挪了挪靠的姬怀瑜更近了点。
“那个……我叫……洛扶苏！我姐姐呢？她跟我在一起的！”姬怀瑜一时急切，抓紧了少女的胳膊，不禁抓的重了些。
“啊，在！在外面呢！”少女尴尬的收回了手来，退了两步对姬怀瑜说，并且指了指外面。
姬怀瑜赤着脚，几步就跑到了少女指着的房间。
这屋子墙壁有些裂痕，一推开门，就感受到了若有似无的寒风袭面而来。“长姐！长姐醒醒……”姬怀瑜看着风禾惨白的嘴唇，泛红流脓的伤口，至今都不曾退烧。
“那个……我可以叫你扶苏吧！”少女追到了这个房间。小声说道：“扶苏……我娘她是村里的赤脚医生。她觉得……这位姐姐可能活不成了。所以就安置在了这个房间……但是……娘还是去城里去寻医生了！你放心！”
“姑娘！拜托你！让长姐去那个屋子里好不好！这样烧下去我长姐就没命了！”姬怀瑜一瞬间染上了浓厚的鼻音，眼圈也红了起来。看的姑娘也有些心疼，连连点头答应。
“多谢姑娘！”姬怀瑜想都未想，直接拦腰抱起了风禾。
姬怀瑜轻轻给风禾盖上了棉被，手不曾松开风禾。看着眼前女子出气多进气越来越少的样子，再次让他想起了母亲死前的时光。
“那个扶苏啊……我看你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好……我这十五年来从来都没见到过伤这么重的人呢。你姐姐真的好坚强！”农家姑娘坐在一旁看着姬怀瑜偷偷擦泪害怕的样子，她是真心的想要劝劝他。但好像……起了反作用？
姑娘明显的察觉到，姬怀瑜的眼泪立刻成串的往下掉了！
“长姐把我从阎王那里救回来！我一定要救她！姑娘请你借给我铜盆！布巾！好吗？”姬怀瑜恳求少女。
“啊！扶苏不必如此客气！我这就去给你打水！”小姑娘手脚利落，直接跑了出去，不一会的时间一盆水就被她给打了回来。姬怀瑜经过了那一夜的忙前忙后，非常熟练的挽好了风禾的衣裳，顾不得避嫌，直接脱去了风禾的外袍。这哪里是冬装的外袍，一层薄如蚕丝的羽绒，和夏装几乎别无二致。想起脑海中风禾单薄的身姿，姬怀瑜哭的更凶了。
“长姐……”姬怀瑜掀起中衣，尽可能的擦拭风禾。
少女转身又去拿了一条布巾，过了一边冷水，放在了风禾的额头上。
少年与少女忙活了小半天，风禾终于渐渐退热，两人才正式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：“谢谢姑娘。还未请教姑娘芳名。”
“哈哈哈，扶苏你真可爱，竟然这样文邹邹的，我叫许洛莹！你看起来还挺有学识的，难道真的出自那个洛家吗？”许洛莹盯着姬怀瑜看个不停，笑意盈盈的，越看他越停不下来。“对了，我今年十五了，就快要及笄了，你有多大了？”
“啊……我。十二了。”姬怀瑜被许洛莹的热情冲击的有些不悦，略略皱眉躲避着她的目光。
“姐姐为什么伤的这么重啊？”
“江湖险恶，仇人追杀。常有的事。”姬怀瑜有些不耐烦，匆匆应付。许洛莹看在眼里，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丝毫为觉得尴尬。自言自语道：“扶苏！我去给你拿些吃的！我娘看你怀里揣着的桂花糕都发了霉，估计肯定是你爱吃，正好娘亲会做！又给你做了些新的！”
“许姑娘！我的包袱呢！”姬怀瑜一惊一乍的，突然想起了包袱。
“哦！我爹帮你收起来了！我这就一并给你拿进来！”许洛莹年轻有活力，行动风风火火的，一阵风刮过，面前哪里还有许洛莹的人影。
姬怀瑜轻轻的拉过风禾的胳膊，抱着胳膊闷声大哭。
“呜呜呜，对不起风禾……你醒来吧。我保证离你远远的，我不克你了！都是我不好！”姬怀瑜哭个不停。
许洛莹拿来了包袱和糕点，看姬怀瑜的样子，没敢再打扰，轻轻带上了房门。
等终于请来了大夫，姬怀瑜又晕倒在了床前。
许洛莹无微不至的照顾，恳请母亲做了好些个有营养的吃食，可这小子非但不领情，刚刚醒来，听说大夫正在医治风禾，赤着脚就跑过去，非要在一旁盯着。
老大夫缕着垂在胸前的胡须，屡屡叹气。
“老先生有何难处？请您定要救救长姐！”少年想都没想，施礼深深鞠了一躬。只听这老大夫依旧是重重地一声叹息。
“……”姬怀瑜咬着嘴唇，纠结在三。只听见双膝咕咚一声跪下，磕头在地：“老先生！求求您救我长姐吧！晚辈还有银钱！绝不会亏待先生！”
“小娘子这情况的确复杂。但这最难的事情就在于，小娘子这身上各处的伤口还未完全清理干净，反复感染，引起发热。可体内却有一股寒气滋长。若能清理了伤口，半个月之内清醒，用药吊着撑到那洛城，请洛城人医治这方能彻底脱险啊！”老大夫这才缓缓开口，言外之意，难活。
“请老先生帮帮长姐！”小皇帝磕了一个又一个，十二年来，跪过天地，跪过祖宗牌位，可跪一个平民百姓却是从未想过，他何曾如此卑微！
“非是老朽不肯。只是小娘子伤处私密，男女终究有别，不如等许夫人回家，老朽将方法告知。”
“可是……长姐危急……不如先生将法子交给我吧！我和长姐相依为命……我不能失去她！”
老先生肃然起敬，神色复杂。做了交待，留了药，拿了钱。
姬怀瑜手中攥着银针，始终做不了决定。
昏睡之中的风禾，眉头微微蹙起，发出微微的□□，呼吸渐渐急促。姬怀瑜发现风禾又要烧起来了。
“得罪了……风禾！”姬怀瑜终于下定了决心，掀起了风禾的被子，脱去了风禾最后两件衣裳。
某天，风禾于茫茫黑暗中回过神来。周围安静极了，能听到火把点燃的声音，偶尔传来噼啪的响声。
“哎呀……”少女吃痛喊出了一声。
女子？这下风禾更加想不透了。那小包子不在，竟然换了一个女孩？这是卷钱跑路不带自己了？亏得这小子发誓发的好听。
风禾正在心里骂着。这时候听见小包子的声音由远及近：“多谢许姑娘帮我照顾长姐！”
声音到了近处，小包子又说：“许姑娘扎到手了？老先生说了，淤血要这样向外挤才好！”
“谢谢你扶苏！我已经不疼了！我爹在洞口等我吗？那我今日就先回去了！还有三天的时间，姐姐一定会醒来的！扶苏千万不要太担心啊！”许洛莹甜甜的回答着姬怀瑜。
风禾这些年，几乎都是独身一人，现在听了这少年男女的对话，才首次发现，原来自己的年纪真的不小了。
空间再次安静下来。风禾听着枯枝被人折断的脆响，又听见火折子的声响。
风禾本想再听一听姬怀瑜的动静。
“咳咳咳。”可惜，由胸肺起，向上涌起一股刺痛麻痒的感觉，刺激的风禾咳嗽。
“风禾！”姬怀瑜的声音立刻出现在了耳边。
风禾勉强地睁眼，好在洞穴之中火把光芒昏暗，很快就适应了。
“太好了！太好了！谢谢你风禾！你没抛下我不管了！”姬怀瑜看着风禾满脸疑问的样子，口不择言地来回解释。惹得风禾有些想笑。
抿了几口水进去，风禾才勉强地能够说出话来。
“是我得谢谢你这小屁孩没将我给扔在路边喂野狼”风禾声音很哑，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这小包子。
谁知道这小包子，耷拉着嘴角，轻轻地扑在怀里，就是不住的哭。
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个这些天的经历见闻，说他跟着许大叔学了生火打猎，学会了辨识野果，跟大夫学了一些清理伤口……
听着听着，风禾开始困倦起来。
直到听见了……
“什么！姬怀瑜你又把钱弄没了？你怎么能轻易的把一袋银钱给他们呢！”风禾瞬间清醒，过于激动，使得风禾狂咳不止，伤口扯得剧痛。
“风禾你别激动！许大叔他们一家都是好人！我肯定不会看错的！”姬怀瑜赶忙退后，但看着风禾苍白的嘴唇，又凑上前去，赶忙给风禾顺顺胸口。
“走。现在就去洛城！”风禾挣扎，就想要起身。
“别开玩笑了风禾！你这个身体状况到不了的！好歹将药吃完了再走！好不好？”姬怀瑜焦急的不行，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生气！
“这世道险恶！你懂什么！”
“我只是经历的少！但我不是傻子！为什么你一醒来就对我没有一句好话！”姬怀瑜此刻心里一股火顶了上来。姬怀瑜将柴火一踢，在洞穴内来回的转圈。
“你为什么总是要骂我！我脸也不要了！这么多年来朕除了祖宗牌位连父皇都未怎么跪过！为了你！什么事都做了！就换不来你一句好话！”姬怀瑜恨不得将槽牙咬碎，拳头都捏的发白没有了血色。姬怀瑜等了良久，风禾都没有说话。
少年有些失望，转身顿了顿，似乎想说什么，最后却只是松开了拳头转身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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