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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…


十七

        回到厂里,只有宋会计独自在办公室扎账,李姐兴奋地对他说:“人家接待报名的都说,小刘条件不错咧,要他这两天好好练习,准时参加面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宋会计说:“好事啊,通镇广播站是事业单位,县广电局垂直管理,经费是财政拨款,如果能考上,以后还有机会调到县城去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的心怦然一动,这会是我的机遇吗?假如我能考上,以后再能调到县城去,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!但是想归想,现实的情况是我没接触过这门“嘴艺”,

        考啥?总不能两手空空,光凭着自己的模样往上顶吧,难道脸皮厚到把自己看成英俊潇洒的高仓健啦?瞬间,我心情又回到了原点。

        李姐见我发怵,拍了一下桌子说:“豁出去了,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?万一撞上去了嘞,来,我这儿有一本《新华字典》,拿去赶紧练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行,这里太吵了,小刘啊,你回自己宿舍去练习,这两天不用来上班了。要是真的考上了,我们脸上都有光,厂里输出人才更有光。就是考不上,批你几天假也没什么了不起,我这个老家伙也不怕担这个责任,去吧!”宋会计朝我挥了挥手。

        上了梯子下不来了,我再推辞就对不起他们的一番好意,还有十元钱的报名费。拿着李姐给的字典,回宿舍的路上,我想起昨天小陈被精简下放而表现出来的失落、两位大学生因工作失意而流露出来的的沮丧,还有母亲对我身在他乡的惦记、大哥大嫂对我今后人生之路的期盼,以及眼前李姐和宋会计的热情鼓励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不能犹豫了,又不是要命的事情,努力往前冲吧,全力一搏!

        我整理好心情,在路边买了几个馒头,对魏大爷说了声要备考,就回到宿舍,准备开始练习。

        练习之前,我先要理清思路。我们本地方言与普通话的发音有着极大的差别,口语普通话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就能练成,必须具备练习的氛围和环境,这个无法办到就不管它了。我确定我的主攻方向在于书面文字的普通话朗读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们本地人朗读发音的明显弊端是,发音的调值不到位,还有平舌翘舌、前鼻音后鼻音、边音鼻音混为一读。怎么办?那个时候也想过找个老师辅导,但周边没有熟人,衣兜里又没有钱购买“拜师礼”。算了,既然无师可拜,不如自己“动口”亲为,那就一门心思把《新华字典》当作“葵花宝典”,狠劲练功。

        坐在桌前,翻开字典,从第一页开始、从最常见字开始,逐字辨别读音和练习发音,重点是调值,边练边记,加深印象。整整一天我没出门,饿了吃口馒头喝点凉水再继续,一直到晚上听见《新闻联播》片头音乐声响起,我赶紧下楼,站在旧旅社门外,倾听附近居民家中传来的电视播音员播报新闻的声音,细细揣摩他们播音的抑扬顿挫和语速节奏,直到《天气预报》播完,我迅速转回宿舍强化记忆。魏大爷看我来去匆匆,一脸茫然,我不及解释,时间太紧。

        到凌晨两点多,字典上的常见字看得差不多了,我担心消化不了,熄灯上床在脑海里再过一遍,同时预想着明天的练习重点。

        天蒙蒙亮,魏大爷起床早,我下楼找他要了一张旧报纸,仿照电视播音员的语调朗读新闻通稿,我相信这是一道重要的必考题,至于诗歌散文的朗诵,我功力太浅,暂且不去寻思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人在旁边监听纠正,我就自己念稿自己回味,反复念不停歇,上厕所照样拿着报纸默读,一刻也不耽误,直到自己满意。心情激动而又斗志昂扬,潜心修炼且渐迷其中,不觉疲倦,肚子没有饥饿感,精神食粮啃不完。下午我又练坐姿练仪表,对着镜子看嘴型和梳整发型,尽量考虑到每一个细节的外在表现,力求整体协调和完美呈现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后一天报名截止时间了,这一天我依然抓紧时间勤学苦练,把整个学习步骤重新来过,查字典练发音,念新闻稿听节奏,观表情求自然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到晚上八点多钟,李姐特地赶来旧旅社宿舍,告诉我电视上已通知招聘播音员的面试时间了,明天上午九点在镇政府院子里的招待所进行。李姐问我准备得怎么样了?我读了一段文字给她听,她说还真有点那种味道,又嘱咐我明天衣着齐整一点,头发理顺一些。她准备陪我一块去面试,我说你去了,我更紧张不安,我自己去吧。李姐点点头,认为有道理,然后急着返回家照顾孩子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从床下的木箱子里拿出一套深色西服,这是读高中时,大嫂扯了一块布料让裁缝师傅给我量身做的,布料不贵但比较合身,平时没舍得穿。我把西服和衬衣抻开挂在门后,再把皮鞋上油擦亮,为增强自信,袜子穿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声带和嗓子过度疲劳会影响发声,我便禁声躺在床上翻看字典,直到睡意渐浓。次日,我有条不紊收拾妥当,提早出发前往镇政府院子,到达镇招待所时已是人头攒动,还有人不断进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上午九点,接待报名的中年人召集大家集中到招待所门前的开阔地,他向大家介绍了本次面试的安排。这时,我听旁人私语,才知道他是通镇广播电视管理站站长,姓刘。

        刘站长说,本次报名参加面试的有三百来人,有一半人来自周边乡镇,包括临近县的乡镇,为体谅大家的路途、交通、住宿多有不便,决定招考工作一天之内完成,上午初试,下午复试,中午不休息,镇招待所备有免费午餐。初试挑选按照报名序号以十人为一组分批进行,主要评审每个人的面试资格和基本条件,点名留下来的人员原地等候,参加下午复试,落选的人员自行安排返回,复试是单人逐一接受考评。主考官是县广电局事业科科长和县广播电台男主播,面试考场在一楼会议室。

        刘站长讲完,初试即刻开始。我的报名序号是二百零七号,要很久才轮到。我在招待所院墙边找了张石凳坐下来,看着周围的人都拿着书或报纸,脚步不停地来回走动,嘴巴不停地在朗诵,有的高声抒情、有的低声吟诵;有的穿着大方朴实、有的打扮花里胡哨;有的头部抹油亮闪闪、有的头发凌乱随风飘;有的一脸稚气、有的稳重成熟……我没想到,这个岗位会有这么多人来应考,基本上都是我的同龄人。生活不易,人生的机遇都想抓住,宁愿失败也不愿错过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一拨一拨人依次进出,相互间隔十多分钟,留下来的人极少,有时两三拨人一个也没留下,院子里的人在逐渐减少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午十二点,招待所食堂备好了午餐,我没胃口,喝了点茶水。考官们的午餐是端进去吃的,二十来分钟后接着面试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八

        下午一点半,到我进场了,还是十人一组进去,考官都是男的,共三人,中间的最年轻,约莫三十岁上下,最明显的特征是下巴上长着一颗痣,其他两位都是四十来岁的样子,一胖一瘦。

        十个人在考官面前一字排开,按要求拿出高中毕业证并向考官亮开内页,有二个说高中没毕业,有一个说是初中毕业,还有二个说毕业证弄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年轻的考官让每人作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,时间一分钟以内,我迅速想好串词打好腹稿,心中默念一遍,因为是口语表达,我提醒自己注意字词发音和调值,并控制好节奏和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上一个刚说完,我略作停顿:我是第二百零七号,来自通镇中药厂,户籍本县城西河镇,毕业于县城一中,现年二十岁……介绍完毕。

        十个人相继自我介绍完后,年轻考官与左右两人稍作商量,宣布第二百零七号进入复试。这一组的初试,我一人过关,过程很短。

        下午三点半,全部人员面试完毕,参加复试有十一人。刘站长召集大家集中,说明下一步的复试环节:一、各人作文一篇,题目《我爱播音这一行》;二、在考场有五篇文稿,自选一篇朗读;三、朗读考官指定的一篇文稿。

        作文统一进行,时间限定四十五分钟,写完后按抽签序号依次单人进去复试。作文我有点基础,先按以前习惯拟定三个提纲:一写播音职业神圣光荣,是党和政府的宣传喉舌,是与人民群众联系沟通的情感纽带;二写应该如何爱岗敬业,除了持之以恒加强专业学习外,还要做好吃苦耐劳的思想准备,忠于职守、尽职尽责;三写怎么做到珍惜和爱护播音员的职业荣誉,一方面要积极履行自己的职业义务,另一方面要不断修炼和提升自己的职业素养等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写作文时,年轻考官来到我的面前,轻声问道:“你姓刘是吧?”“老师,是的,我姓刘”“你是西河镇的?”“嗯,是在那儿出生的,后面一直在县城读书”“我姓何,县广播电台的,你好好写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复试的抽签号是四号,稍作平静后,我闭目思索念稿环节的注意事项,顺便深呼吸扩展胸部,没多久轮到我进去复试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面试台上有五篇文稿,我挑了一篇时政新闻稿,字数大概五百字左右,这类稿件的文字通俗易懂,很少生僻字,节奏易于把控,可以借鉴新闻联播的腔调。念完稿件,何考官向我点了点头,递给我另一篇稿件,是一篇议论文的摘选,字数同样,我接过稿件,利用转身走回面试台的功夫,飞速寻找文稿中的生僻字,还好,只有一个字不认识,我根据上下句的逻辑关系用了其他字替代。指定文稿我也顺畅念完,离场等待通知。

        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快七点钟时,刘站长出来通知,我和一位女孩留下,其余人可以返回了,路远不方便的,可以免费在镇招待所住宿一夜。然后,我看见三位主考官一道出门,向镇政府办公室那边走去。之后,刘站长冲我招了招手,我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刘站长和蔼地问我:“小刘,你来中药厂工作多久啦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刘站长,我是去年六月份左右来的,差不多一年了吧。”我低声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哦,我问你,要是最后把你选上了,你确定能过来吧?中药厂现在形势挺好的。”刘站长的话让我的心猛然一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刘站长,我既然来参加考试,肯定是有这个想法的。”我立刻答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刘站长掏出烟点上,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女孩,又压低声音说:“那好,我把情况跟你讲一下,和你一起留下来的那个女孩,是镇企管会的打字员,已经结婚了,她托人和镇里的史副书记打过招呼,所以主考官里的镇宣传委员偏向留下那个女孩,但是县局和县电台的考官认为,你的嗓音条件难得,这是天赋,可塑性比较强,文笔也可以,是块好料。我们也赞同县局的意见。现在,他们一块去镇委程书记办公室汇报去了,你再等等,不走远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刘站长的一根烟还没抽完,有人通知他马上去程书记办公室,我留在原地等候。过了一会儿,刘站长急匆匆朝我走来,小声说:“小刘,好消息!程书记表态说,专业岗位选人就要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,以县局的意见为准,直接选定你了。这样吧,你回去后做好准备,我们站里和镇政府办公室商量一下,看怎么办理调动手续,时间就这几天吧。你先回去,我还要陪县局的客人吃饭。”说完,他又朝那女孩走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离开镇政府院子,我有一种想放声呐喊的冲动,这一个名额被我争取到了,我的工作和生活又将掀开崭新的一页。突然间,我对通镇中药厂有了不舍的念头,能进去上班是我大哥用他的脸面求来的,还有科室里那些和蔼可亲的老同事和我敬重的魏大爷,他们给了我如亲人般地温暖和关心,以后离开了他们的呵护,我在外面能安稳立足吗?瞬间,我又有些犹豫,难以取舍。

        路上买了一小袋饼干吃了,回到旧旅社,见魏大爷在房间洗衣服,我进去向他叙说了考试情况,包括此刻的心情。魏大爷把衣服往盆里一扔,水花四溅,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说:“哦,你说的备考,就是在考试这个啊,孩子,这是好事啊,三百多人就录取你了,这是你的运气,高兴还来不及呢,别犹豫了,去吧!这人呐,就好比有了一套新衣服总舍不得扔掉旧衣服,穿上新衣服吧,看着旧衣服不舍得,再穿旧衣服吧,又觉着别别扭扭,那你为什么要做新衣服呢?鸟往高处飞呀,你是个爱干净整洁的孩子,做人做事也别拖泥带水的!”魏大爷的话让我有所触动,却也增加了我的留恋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几天的辛苦劳累没有白费,回到宿舍感到十分疲惫,简单洗漱后就睡下了。睡梦中,我隐隐约约闻到了烟草的香味,一阵薄雾缭绕中显现出了父亲的笑容,他的目光还是那么慈祥,一直看着我笑,却不说话,我想触摸他的衣袖,伸手却总也穿不透那层薄雾……早晨醒来,发现枕巾湿了一片。

        坐在床沿,昨天考试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依次闪现,特别是那些衣着普通,甚至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色泥垢的农村同龄人,他们的眼神里都充满着对成功的渴望,期待幸运之神落到自己头上,我却端着饭碗挤掉了他们的憧憬和希望,我没有成功后的异常兴奋和喜悦,我在体会着他们的沮丧与失望。假如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录取了,他(她)的父母该有多么高兴和欣慰!虽比不上高考中榜后的荣光,可这也是拔出稻田里的双腿迈向城镇生活的一次机会。我心里默默祈祷:他们以后会遇上比我更好的机遇。这只是人生中最小的一次历练,先行者不一定顺利达到,路途还有坎坷,我们互相勉励前行吧

        十九

        我比往常更早一些到了办公室,扫地、擦桌子、打开水……宋会计第一个进门,立马问我:“考得怎么样?有结果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回答说:“宋会计,谢谢您。结果是我和镇企管会的一位女打字员留下了,最后确定谁,要等领导商量后才知道。”毕竟没有书面通知,我不能轻言肯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哦……企管会的打字员?等小李来了问问看,她经常送报表到企管会,熟悉那边的人。”宋会计边喝茶边盯着里面不断上浮的茶叶。

        随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,科室里的其他三位女同事鱼贯而入,李姐人没坐下就开口问我考试情况,宋会计替我说了,再问她企管会那个女孩是个什么情况?

        “啊?她呀,除了模样还可以,满口土话,她公婆找的关系把她弄进企管会当打字员的。是她和我们小刘最后比呀?哼,她能播个鬼的音咯。”李姐不屑地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候出纳说:“那可说不准,人家是被窝里做事,上面有人呐。没关系,搞不成算了,前几天银行的柜台主任还问我,打听小刘是哪里人?有多大了?看样子有女孩看上了我们小刘了,等下小刘和我去银行取钱,顺便找媳妇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大家一阵轻松的笑声,把分析考试结果这件事给掩饰过去了。可能他们认为,这件事对我来说,无伤大雅,也不影响目前的工作,那就顺其自然吧。我也安之若素,平静如水。

        李科长出差回来了,带了一些各地的特产小吃分发给大家,说是提前回来的,在外面天天喝酒顶不住了。我拿着工资表给李科长审核,他签完字后,突然对我说:“有好消息啊!小刘。”我怔住了,大家面面相觑。“消息这么灵通的!”我心想。

        李科长哈哈大笑:“看把你们惊讶得!是关厂长要把小刘调过去当他的通讯员。他在路上问我小刘的情况,我以为是科室要精简人员,就介绍了一下小刘的优点和长处,没想到他准备把小刘要过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事,好事啊。”大家纷纷应道。“李科长,我不想去,那工作我不熟。”我认为那个岗位太“危险“了,厂长会随时训人,所以不太乐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李科长收起笑容,对我说:“你傻呀,以后你就是厂办的人,表现好了,关厂长不得好好培养你啊,你不是学财务的,在这边只能做点简单的事情,应付一下杂务,这样下去也不利于你今后的成长啊,对吧?再想想,也不急的,没那么快,关厂长回来要先处理一大摊子事呢。”我听完,低头无语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事情总是在变化,变化无常是常事,机遇要偏向谁,它会在你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,叩响你的命运之门。

        考试过后第五天,厂里门卫通知说门口有人找我,下楼去,门口站着一位推着自行车的男同志,二十八九岁的样子,平头络腮胡,衣着一般但干净。他说:“我姓岳,镇广播站的,情况是这样的,你呢,是集体企业职工,你的调动不属于镇政府下调令的范围,而我们与企管会又是不相搭的平级单位,虽然可以用商调的形式,但是企管会不理睬这个事。刘站长的意思呢,就是直接给你发录取通知书,你凭通知书去广播站报到上班。中药厂这边嘛,你拿着通知书给他们说一声,就可以离开了,反正又不是国家职工,不用担心有什么条条框框限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接过通知书,向岳师傅表示感谢。他说不客气,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,同时嘱咐我按照通知书上面的时间,第二天到镇广播站报到上班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拿着通知书,在门口打转,怎么办呢?转了半天,脑袋还是一片空白。算了,听魏大爷的话,舍不得旧窝捂不热新窝,再说李科长的话也有道理,在财务科我终究是个打杂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上楼回到财务科,就近把通知书递给了李姐,“啊哈,小刘考上了广播站播音员!”李姐高兴地举着通知书来回晃荡。

        候出纳抢过去看了一下,连说了几个好好好,又传给你了李科长,李科长拿着通知书有点懵:“这是怎么回事啊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姐接过话说:“前几天镇里招考播音员,我们怂恿小刘去试一下,本来说去凑凑热闹,没想到考中了,有三百多人考咧,就要一个人,哈哈哈,你说巧不巧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——是这样啊,难怪我爱人在家里说,镇上招播音员干什么?还说隔壁谁家的孩子去试了,没考上,没想到录取的是我们小刘。嗯,能考进事业单位不容易,以后有前途啊,我们支持!”李科长的话让我放下了心里的负担。宋会计、武会计也朝我会心一笑,点头祝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刘,我去找关厂长解释一下,你把手头工作按原来的分工交接吧,通知书注明了报到时间的,你不要耽误了啊。”李科长把通知书还给我,接着下楼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站起身,向科室里的人逐一深深鞠躬表示谢意。候出纳让我把核算工资的资料交给她,早点回宿舍去收拾行李。李姐抹了抹眼睛,要我有时间回来看看大家,别忘了“娘家”。我想叫她一声“姐”,话到嘴边没有叫出口,“你是我生命中的幸运女神,是你牵着我,找到了一个应该行进的方向,萍水相逢,能得到你的无私关爱,是我前生修来的福分。虽然我不知道此番前行之路是否顺畅,但我会记住你的鼓励,勇往直前。姐,你温馨的笑容已深深印在我的脑海,你永远是我生命中温暖的记忆!”我在心里默默念道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下楼到车间,和毛哥、小陈、两位大学生一一道别,他们说要晚上一起喝酒庆贺,我说不了,明天就去报到上班,要留点好印象。走出厂门,我再次回头瞧了瞧二楼的财务科办公室,颇感留恋和不舍。在这里,我感受到了难能可贵的办公室亲情,领悟到了很多的人情世故和社会知识,他们一直呵护着我,没有让我受到委屈和伤害。他们是好心人、慈爱的人!想到即将由熟悉转为今后渐行渐远的陌生,我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去镇广播站工作后,因为种种原因,没有时间和机会主动去看过他们,他们可能在街上的有线广播里听到过我的声音,但那个时候通讯不像如今发达,可以随时互相联系。时过境迁,他们的音容相貌依然清晰地留存在我的记忆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几年后,我曾在县城一家银行门口遇见了李姐,她说她带着孩子在通镇中药厂上班的时候,她爱人就在县城里工作,后面孩子大了,考虑到孩子的学习和生活环境,自己也在县城找了一家企业上班,全家都迁移到县城了。当时她赶着办事,没时间细聊,我们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。就这样我与李姐从此没有再见过面,但我不会忘记她,会一直衷心祝福她:李姐一生幸福平安!

        二十

        走回旧旅社的路上又买了两个馒头,进门找魏大爷要了两个纸箱,然后到房间慢慢收拾行李,蚊帐、凉席、床单被子、衣服、书籍、牙刷毛巾,还有唯一的一件“家具”:大哥给我的木箱子……东西都捆绑整理好了,一样都没有落下。等到天色暗了,我下楼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面,干干净净地冲了个凉水澡,把床板用水擦擦,点上蚊香,将就睡一夜。

        早上,我吃完剩下的馒头,正琢磨着拿些简单的行李,先去镇广播站报到,再请求刘站长安排人过来,帮我拿一下剩余的行李。这时有人敲门,毛哥、小陈、两位大学生都进来了,毛哥说他和小陈找人换班了,大家专门来送我的,还说工会领导也一块来了,在楼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毛哥说我相当于是出嫁的新媳妇,就空着两只手好了,所有行李由他们分别拎着。下楼见到工会领导,他说是代表厂里来送我的,一件新衬衣、一只热水瓶,是厂里送给我的礼物,我恭敬地向他表示感谢。魏大爷拿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物品走了过来,“小刘,这是我复员时候的纪念品,一个茶缸,你用得上,拿着吧,算是魏大爷的一点心意。”瞬间,我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,魏大爷拍拍我的胳膊,催促我快点走,别耽误了报到上班。快走出小巷了,我转头看见魏大爷还在门口站着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到了镇广播站,刘站长在二楼阳台看见我们一行,就招呼站里的同事帮忙接过了行李,毛哥他们向我道别后就回去了。这栋楼是办公和宿舍混用的,我的宿舍安排在二楼,刘站长办公室的隔壁。我房间里的床、柜子、办公桌椅、电扇等一应俱全,柜子当作屏风,前面办公桌,后面床铺。

        行李放到房间后,刘站长向我逐一介绍同事(除了刘站长,其他人都没有职务,统称为师傅):肖师傅,年近五十岁,架线工,家在农村;张师傅,四十来岁,戴眼镜,会计兼架线工,家在附近乡镇;岳师傅,给我送过通知书的,不满三十岁,出纳兼架线工,家在镇上;郭师傅:三十多岁,管理和操作播控设备,技术工,家在镇上。算上我,站里共有六个人,我以后的工作由郭师傅具体安排。

        随后,郭师傅带我熟悉工作环境,二楼东边是一个大房间,里面有一台十瓦的电视转播发射机和辅助设备,另外,还有一组柜子,里面放着扩音机、功放器、电源稳定器等,屋子中间是一张崭新的播控台,上面有录音机、话筒、多个声调调节旋钮、信号传输控制器等,这间屋子的顶部平台,安装的是卫星信号接收器(白色的大铁锅),信号发射塔耸立在这栋楼旁边,大概有三十多米高,塔顶垂直下来的几根粗黑电缆线穿过外墙,与室内转播设备相连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师傅介绍说,站里是两块牌子、一套人马。工作事务有三大块:建设发展有线广播村村通事业;转播县广播电台的调频广播节目,值机时间段分别为,早上六点半至九点,晚上六点至九点;电视差转台负责转播县电视台的节目信号,每晚六点开机,凌晨一点左右关机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的主要工作内容:一是收集整理镇政府及相关部门的新闻稿件,还有计生、民政、电力、保险等政策性宣传资料,录音后在有线广播里插播宣传;二是与郭师傅轮流值机,负责每天广播电视设备的开关机;三是待摄像机、录像机等采编设备购回后,准备出镜上电视,播发本镇新闻和公告之类的宣传内容。

        为欢迎我的加入,刘站长召集大家中午一起到餐馆吃饭。除了郭师傅酒量很小,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半斤八两。吃饭闲聊时,我了解到,我和郭师傅属于站内上班,刘站长和其他三人分成两组,每天都要骑自行车下乡,维护和整修有线广播线路,天气原因除外。镇下面设有办事处,各办事处都有广播室,负责与镇广播站的工作对接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我看来,站里人数虽少,但大家分工明确、各司其责、相处和睦,是一个氛围比较宽松的集体。显得最活跃的是岳师傅,一回生二回熟,他说:“小刘啊,说实话,要是其他人被录取了,估计他家里会邀请我们吃好几顿酒,你特殊,刘站长反过来为你接风,不容易的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赔笑说:“还没告诉家里,等我大哥出差过来时,一定请你们吃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刘站长摆手说:“别听他的,他开玩笑的。你是县局领导和县电台考官挑选出来的,这证明你有发展潜力,站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。你很年轻,有朝气有活力,再努把力,把站里的宣传工作搞起来,这一块是我们的短板。”说到这里,刘站长转向了郭师傅:“有线广播村村通我们是全县第一,电视差转台也是乡镇第一家建成,如果宣传工作再走在前面,今年底就能扛红旗了。通镇是县局雷局长的老家,他在工作上给了我们好多支持,不能给他丢脸。我总是要退居二线的,肖师傅、张师傅年纪又大了,这个摊子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接手了,所以你们要真正担起责任,把宣传工作抓好。”郭师傅连连点头说:“您放心,没问题的。”说完起身帮刘站长盛饭和添加茶水,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师傅劝刘站长少喝一点,说下午还要和他去找镇长,请示集资购买电视摄录设备的事情。郭师傅还建议,等文件批准后,由他和我收取镇里各个企事业单位的集资款,刘站长他们负责收取各办事处和村里的集资款,做到尽快收齐,早日购回设备。

        下午,刘站长和郭师傅找镇长去了,肖师傅和张师傅下乡去修整广播线路,岳师傅帮我收拾房间。聊天时他告诉我,他爸是另一个乡镇的广播站站长,他属于系统内的子女,初中毕业后在家混了几年,就安排在这里上班了,他结婚早,都有两个孩子了,有时晚上嫌家里太闹,就住在我楼下的宿舍。

        我问他:“刘站长的年龄很大吗?怎么现在就提到退居二线呢?”他轻声“哼”了一下说:“刘站长有县局雷局长是家乡人这层关系,目标是往县里‘进步’,郭师傅鬼精鬼精的,在候着站长这个位置呢。”他说郭师傅高中毕业后,开店搞过无线电修理,半瓢水手艺,电器的小零件毛病不会修,经常是把整个大零件一起更换,除了外壳保持原样。这样一来收费就高了,所以生意并不好,后来托亲戚找刘站长帮忙,进了广播站工作。

        岳师傅另外告诫我,镇委史副书记是个女的,工作比较挑剔,说话有些刻薄,她和陆宣委因为这次没有录取企管会那个女孩当播音员,有些想法,要我留心一点,不能招惹到他们了。我说记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宿舍很快整理好了,南北通透,光线明亮。广播站这边的生活条件比中药厂那边便利多了,自来水和公共厕所就在楼下,五分钟走到镇食堂,早中晚准时开饭,热水也有。

        二十一

        全镇集资购买电视摄录设备的请示文件批下来了,镇政府办公室盖章后,广播站派人拿着文件和收据去各部门、各企业上门收款。郭师傅按照原来商议的办法把收款任务分成两组,他和我负责跑镇上的各家单位,收回的钱款统一交给出纳岳师傅。

        为方便出行,刘站长把站里的一辆旧自行车修好后,分配给了我,这意味着我正式成为了镇政府机关招聘的一名工作人员。那个时候镇政府机关干部下乡都是骑自行车,包括镇委一把手程书记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师傅很照顾我,因为他家就住在镇上,且熟悉各单位地址和相关领导,所以收集资款就以他为主,镇郊远一点的单位,才约我作伴一块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连续一个星期跟随郭师傅早晚值机,他教会了我如何操作广播电视转播设备和播控台的播音录制。见我已经能独立上岗了,郭师傅便给我交办了具体工作:接下来的日子由我早晚值机,其他时间去镇党办、政府办、计生办、民政办等部门搜集一些宣传资料,然后把资料分类编辑整理好后,播音录成磁带。待他抽空审听之后,再通过全镇有线广播播放出去,这样逐步把宣传工作开展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交办完我的工作,郭师傅一心一意去到各单位收集资款,一般情况他就不来站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找到镇党办主任说明来意,他很支持并带我到镇政府院子里转了一圈,熟悉了各个部门,宣传材料也带了一大摞回来,都是政策法规一类,需要向全镇广播宣传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早起晚睡成了我的日常,白天我熟悉稿件内容,一遍遍口播录音和反复试听,晚上在值机房看电视听广播,学习播音员的断词断句,再配合抄写字典,辨字辨音。没人培训和引导我,只能“自己教自己”。终于,我以十分钟为一个宣传小专栏,录制完成了三十分钟的广播播音内容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几天,我突然想起了岳师傅吃饭时调侃我的话,就用站里的电话联系了县城里的大哥。我把情况简单说完后,大哥反应很平静,他可能不太了解,乡镇广播站究竟是干什么玩意儿的,乡镇播音员与我今后的前途有多大关系,或许他认为中药厂家大业大,饭碗更可靠一些。为此,大哥只说等有机会来通镇出差,再请站里人吃饭。末了,他语气严肃地教训我说,政府机关都是有学历的人,你文化程度不高,还要加强学习,最好参加函授学习拿个什么文凭,不然混不到头的。他的这一番话点醒了我,我设法联系了在县城上职校的同学,经过一番咨询和权衡,我选择了报名参加成人自考新闻专业。

        集资的事情因为镇里有文件,整体收款比较顺利,郭师傅中途约我去过镇郊的几家企业,也都收回来了,总共一万八千多元,都是五百、八百、一千,一家家摊派收取的。郭师傅去省城购买电视摄录设备前,把我的广播宣传录音磁带审听了一遍,他说可以向外播放了,后面保持每三天更换一次播音内容。

        通镇主要街道的电线杆上都挂着有线广播,农村从办事处到村组的田边地头,都分布着高音喇叭。第一次播音因为有“通镇广播站”的呼号,听众感到新鲜惊奇,不免“咀嚼回味”一番,总的说来,效果反响还算可以。刘站长下乡回来说,途中遇见镇委程书记了,程书记评价我的嗓音条件不错,但普通话还得练练。得到领导的基本肯定,更增强了我的信心和积极性,我相信只要多播多录多放,播音水平无形之中肯定会有所提高,另外还有听众的积极反馈,可以纠正我自己发现不了的缺陷和毛病。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,心是善良的,基层是培养和锻炼人的广阔天地。

        学习要有标杆,从中央电视台的薛飞、中央电台的方明到湖北电台的华岳、县电台的何老师(面试的主考官),这些男播音员都是我的免费老师,我是他们看不见的学生,他们的声音在远处召唤,鼓励我努力前行。勤能补拙是良训,一分辛苦一分才。这是一门技术活,学好这门“手艺”,可能就会搭建起我人生进步的阶梯,明晰我未来的目标。

        口播录音的次数多了,我才发现自己有很多地方存在不足,后面的训练就有了针对性,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。播音练习和成人自考学习,丰富着我的工作与生活,两者相辅相成,互为补充。随着通镇有线广播节目的规律和定时播出,我不用主动出去收集宣传资料了,镇政府各部门、各办事处、各村以及以一些文学爱好者,自己送稿上门,要求尽快安排播出,我辛苦并快乐着!

        郭师傅把摄录设备买回来了,一台摄像机(松下m9000)、一台录像机(日产)、一支采访话筒、一盏摄像灯,还有录像带、灯管、连接线等七七八八的器材,反正带去的钱花了个精光。报账时张师傅(兼会计)对有些票据提出了疑问,郭师傅发了一通火,大声吼叫:“你懂行?你自己怎么不去买啊?”最后,刘站长出面把两边压下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师傅把摄像机捣鼓了两天,估计会操作了,说可以出去干活了。镇政府每星期都有会议,我在角落举着摄像灯,郭师傅扛着摄像机前后拍摄。会后镇党办主任把新闻稿送来,我先把稿件录好音,郭师傅再用摄像机和录像机剪辑画面,最后进行声音与画面合成,这是相当原始的电视节目编辑办法。我好奇地问他:“当初招聘播音员的通知,是怎么制作播出的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得意地说:“只要动脑筋就有办法,买两包烟外加一点礼品,去县电视台找个熟人录制好音像磁带,回来再到镇文化馆借一台录像机,晚上把录像机的信号连接到电视发射机,镇里镇外就都能收看到,只有一个电视频道,大家不看都不行。”他很精明,收取播音员考试报名费,大概也是他的主意,刘站长选对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通镇的第一条电视新闻以插播的形式播出去了,音像效果与现在是无法比拟的。摄像机虽是新的,当时的售价达一万二千多元,但在日本属于低档产品,是家庭游玩和聚会用的,像素很低,画质很差,其次郭师傅还是半瓢水,画面的色温、对焦、稳定性很不专业,造成画面不清晰,色彩不正常。即便如此,收到的反响还是很强烈,作为乡镇一级的观众,能够近距离感受身边熟悉的人上了电视,仿佛是“海市蜃楼”出现在自己面前,颇有新奇感。当天晚上,站里的电话铃声不时响起,都是一些好奇的人在问这个值得好奇的事,当然,也有镇里的干部打来电话,对自己的形象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表示兴奋满意,鼓励再接再厉。郭师傅因此很自豪。

        收视率高也不见得是好事,大家的注意力太集中了,认真关注之后就会有回味和交流,好的方面有目共睹,自不必赘言,但如何体现自己的见识和水平?就是要发现别人没有察觉和留意到的地方,这样的发言就有了分量,这个“分量”可以帮助人,还能打击人。

        该来的风雨还是会来的!你错也好,对也好,它就在那儿窥探着你,静悄悄地等着你。

        二十二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一早刚上班,镇里的陆宣委通知刘站长与郭师傅,迅速赶到史副书记办公室。据郭师傅回来讲,一进门,就见史副书记紧绷着脸,把他们晾在一边站着,半天不吭声,等看完几个文件后才发话:“老刘,你这一站之长是怎么当的?眼里还有没有镇委、镇政府,连基本的组织观念都没有啦?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是吧?成独立王国啦!你不要忘了,广播站是双管单位,站里的资产都是镇里的,镇里对你们站的人事安排,是有发言权和建议权的。”郭师傅说史副书记白嫩的脸都涨红了,丰满的胸脯在急促地起伏。

        刘站长和郭师傅一头雾水,不知如何应答,依旧痴痴地站着。陆宣委接话了:“史书记是主管全镇精神文明建设,以及思想宣传工作的领导,我是协助史书记这方面工作的。你们编发电视新闻可以不通过我,但必须要请史书记审核,这是原则性的问题,你们这样目无组织、目无纪律,我们完全可以收回,镇里集资购买的一切设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郭师傅听完,稍微明白了一点,解释说:“这件事不是刘站长安排的。我以为是镇党办主任写的新闻稿件,应该没什么问题,所以一时大意就直接播发了,这是我的责任,我诚恳接受史书记和陆宣委的批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看过新闻稿件,内容没有问题。你们那个播音员是怎么念的?组纪宣工青妇,这是政府部门的正常排序,是基本常识吧,他怎么把组织委员的名字念到宣传委员的名字后面去啦?脱离稿件,自己排名还不分先后,是不是以后还有可能把我的名字排到副镇长后面去啊?这就是你们选的播音员,就这点素质?你们回去要认真学习检讨!我马上有会,不多讲了,以后由陆宣委监督你们的工作。”史副书记的这一番话,让我一辈子记住了,组纪宣工青妇的部门排序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师傅回来问我是怎么回事?听到史副书记要问责,我很紧张,据实汇报说,我当时把前面一个人的名字念丢了,隔了两个人的名字后又补念上去的,主要是考虑想一遍录音成功,避免中途有“接头”的声音(这是卡座录音机的弊端)。郭师傅忍不住笑了,说我成了“组织委员”,随便调换干部的座次,他当时只注意了画面剪辑,没留意稿件的解说录音,捅娄子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刘站长安慰我说,这次训话,电视新闻是由头,招聘播音员的事情才是主因,领导是借题发挥,发泄情绪,主要针对的是刘站长本人。刘站长借此郑重提醒我,以后一定要按稿件原文播音,特别是镇政府的会议报道,以镇党办、政府办提供的稿件为准,切不可随意增减文字内容和出现漏播错播的现象,史副书记还会盯着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师傅也因自己的疏忽表示了自责,他建议以后的广播和电视新闻播出前,都请陆宣委前来审听审看,这样就稳妥了。刘站长赞同他的建议。

        坏事有时会促成好事,因为有史副书记“盯着”,娄子捅多了,后果会很严重。我变得异常谨慎和小心,宁愿多重复录制几遍,一定要保证播音内容准确无误。可是重复录播也厌倦和心烦,怎么办呢?那就锻炼自己尽量一遍录制成功的能力,我把史副书记想象成母老虎在我后面蹲着,这样精神就高度集中了,一遍成功的概率大大增加。

        陆宣委刚开始的审片态度是严肃且认真的,一点瑕疵都不放过。为了保证安静的工作环境和赶上固定的播出时间,郭师傅和我有时会等到凌晨一点,电视发射机关机后(发射机有噪声),再加班修改。我们的“土技术”电视编辑手段很累人,很难一帧一帧把画面剪辑到位,往往干到天快亮时,头晕眼花,一不留神按错了一个键,就会删掉前面的画面或者抹掉一段配音解说词。没办法,只能等早上的有线广播节目转播完后,继续从头再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郭师傅说这样下去会把我俩身体拖垮的,他要想想办法才行。一段时间后,我明显感觉陆宣委的态度和蔼了、语气柔和了,对我们的镜头画面剪辑没那么苛刻和严格了,甚至在审完片后还会表扬几句,例如:你们现在的编辑水平提升得很快呀、小刘的口播镜头慢慢自然了、一个乡镇的广播电视节目能办成这样的程度,我认为还是不错的,你们辛苦了啊……郭师傅往往恭维他说,陆宣委才辛苦,这一切都得益于您的亲自指导,不然,我们哪能进步,不退步就不错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纳闷,问郭师傅是怎么回事?他说:“陆宣委帮我们把关审听审看,也挺不容易的,我们累一点,有加班费有补助,人家可是白白付出了时间和精力,在我们这儿烟没抽一根、饭没吃一顿,我们对领导缺乏尊重。所以我和刘站长商量后,找机会专门拜访了他,在向他工作汇报的同时,也做了些“友好交流”。人心都是肉长的,人家理解了,我们的工作不就顺畅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呵呵,郭师傅想得深看得透,我佩服他的精明能干。不久,史副书记突然被调到镇财政所任科长,这种降级安排不合常理。听说是因为她爱人在担任镇家具厂厂长期间,经济方面出了点问题,连累到史副书记的仕途了。我没有幸灾乐祸,而是从心底里感谢她,是她促进了我业务能力的提升和工作态度的严谨,我的进步离不开她的帮助,虽然帮助的手段有点偏激。陆宣委也疲惫了,说是工作太多顾不过来,以后就由我们自己把控好节目的编辑环节,不要出差错。我和郭师傅的心情稍显轻松一些了,不过,前一段时间的磨练,对我俩是有益的,我们没有因此而懈怠。

        摄像机在当时是个新鲜玩意,能上电视更是个新鲜事。我们的“生意“很好,除了镇政府的宣传报道活动是免费的,其他单位都是有偿服务,创收解决了站里经费不足的问题,我们的日子过得不错。每一周我们汇总编辑一期本镇新闻,稿件录音既作为广播新闻播出,又可以作为电视新闻的解说词,一录双用。每周的电视新闻,都有我的片头口播镜头,我是全镇出镜最多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的时间很宝贵,除了日常工作,自考学习同样不能耽误,花了费用就要好好学,只有学得扎实才能顺利完成所有科目考试。每次去县城参加自学考试,我都会抽空去县电台拜访何老师,向他讨教播音知识与技巧。何老师对我的指导很细致和耐心,他说播音这一行,嗓音条件是门槛,也属于先天性的条件,后天是没法弥补的。按通俗话来讲,这是爹娘给我的“一碗饭”,给了我一副好嗓音,适合干播音这一行。

        何老师对我未来的发展走向,也给出了建议。他说,全国招考和培养播音员的大学,只有北京广播学院这一所学校(现更名中国传媒大学),一年就一个班,学生毕业后都是分配到省级和大中型城市的电台或电视台,一般地区台和县级台的播音员只能从社会上挑选招收,女播音员相对容易招到,男播音员比较难找。不过,县级台的播音员一般不会把这个岗位当作终身职业,到了一定年龄后,会转行到文字编辑。所以他给予我的希望是:勤奋学习不断提高播音专业水平,今后能调到县电台接他的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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