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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第40章 第41章 第42章 …


四十

        何老师近来心情变化很大,沉默寡言,烟抽得也猛。叶老师说办公室烟味太重,批评他少抽点烟,他苦笑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。叶老师见好几次中午下班时,何老师还呆在办公室,丝毫没有要回家的意思,便不解地问他,怎么不回家做饭吃?何老师说女儿在学校吃,他与爱人现在是各做各吃,他没什么胃口,肚子不饿。叶老师感到很奇怪,问发生什么事了?何老师说,女儿出生后不久,他爱人就开始找各种理由与他小吵小闹,现在慢慢闹得更凶了。主要原因是,嫌弃何老师的家是农村,经济条件不好,同时又责怪何老师不会挣钱,另外还有乡下的亲戚总隔三差五来打扰。

        叶老师劝何老师主动与爱人多谈心和交流,尽量化解夫妻矛盾,这样下去对孩子的成长不好。何老师叹了一口气说,原来还可以说几句话,现在刚一开口,要么就吵,要么理都不理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何老师是三代单传,他有姐姐妹妹六个,父母和姐妹疼爱他的方式,就是经常带点鸡蛋、蔬菜等乡下土特产来城里看看他,她们条件都一般,只能如此表达爱意和姊妹之情。但他爱人对此不是很理解,再加上她是土生土长的城市人,对乡下人有些偏见。

        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让何老师头疼不已,旁人又不方便介入。为了适当缓解何老师的郁闷,叶老师有时会提议玩“闭眼翻台历”的游戏,根据数字大小凑钱后,到门口的小餐馆陪何老师吃午饭,算是给予他一点同事间的温暖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的两篇“作文”都在省外专业刊物上发表了,还收到了相当于一个月工资的稿费,洪台长要我整理好相关材料,准备申报职称评定。我借机向洪台长汇报了我的婚期和婚事准备的情况,洪台长说:“你的家庭情况特殊,台里也帮忙张罗一下吧,餐馆里的酒席太贵,我们就在办公楼后面的院子里办酒席,我来联系厨师班子,台里办公室人员帮你布置新房,到结婚正期那天,没有特殊工作安排的同事都去帮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大哥本来要求我每月把一半工资给大嫂存着,但大嫂体谅我的交际应酬和人情客往,又私下给我了。我结婚的费用是大哥大嫂另外给的,不过后面费用超了预算,我只得再向他们开口借一点钱。大嫂说没事,但大哥说后面借的钱必须要还的,他的负担也很重,侄子要读书,乡下的母亲要供养,而对我已经做到了扶上马又送一程,实在筋疲力竭了。我十分内疚,更理解大哥的难处,在我的面前,他已经担当了父亲的角色,我这一辈子都还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余红的朋友帮忙订制了便宜的家具,购买了打折的家电,她娘家也没有索要彩礼,能删减的繁琐程序都减了。董总号召一帮同学组建了唢呐锣鼓迎亲队,袁领导托人安排了接亲车辆。

        二哥得知我的婚期,提前从武汉回来了,暂时安顿在大哥家。他一回来就帮我搬家具、摆家电、挂窗帘、买回礼……忙前忙后没停歇。我知道二哥手头拮据,没有更多的能力贴补我,他只有埋头干活弥补心里的愧疚,我何尝又不是呢?想帮他,没能力;想开导他,又不知从何说起。他是被家庭条件和时代给耽误了的一代人,他的苦难无处诉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众人的热情帮助下,我的婚礼简单热闹,特别是董总带头,同学们给的礼金都很重,虽然到时都是要还礼回去的,却缓解了我当时的欠债压力。婚后第二天,我就把后面借的钱还给了大哥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洪台长亲自为我操办婚事,郑主任的一句玩笑话“小刘是洪台长的干儿子”,成了同事们的口头禅。我心里当然是十分敬重洪台长的,但我不会做出趋炎附势和攀高结贵的虚伪,记住人家的恩情就好,没必要讲究形式上的张扬。

        洪台长在市广电局家属楼住,我和余红办完婚礼后,买了礼物去他家表示谢意。他爱人看着我俩,笑眯眯地说:“祝贺你们啊,听老洪说婚礼办得还不错,虽说现在条件有些简陋,但你们都年轻得很,这日子总会一步步好起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洪台长要他爱人去切点水果,然后告诉我三个消息:一是电台扩建宿舍楼的报告批下来了,建设方案正在设计中,我是符合分房条件的,不过建房前,要求个人集资一部分;二是市局雷局长要退下来了,接任的是,下面乡镇调上来的一个姓吉的镇委书记;三是洪台长自己也准备退休,退休后和爱人去深圳,与女儿一起生活。

        从洪台长家出来,我看了一眼隔壁的市政府家属大院,想起了丹丹,估计她也已经结婚了,她是幸福的,工作不用操心、房子不用担心、婚礼不用费心……我们走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,她对我的帮助是那份纯洁的同学友情的延续。

        根据洪台长估算的数额,交纳建房集资款我是有把握的,袁领导在工商系统工作时,介绍的几笔广告业务都是长期客户,广告费提成加上婚后结余的钱,再想点其他办法,问题不大。

        何老师经过一段时间的苦闷挣扎后,不得不接受了他爱人的强烈要求,离婚了。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,影响也不好,他尝试过许多办法来挽救,无可奈何花落去,春水东流燕北飞。于是,何老师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,他准备停薪留职,只身前往南方的滨海城市浦海市。我的理解,这不是下海,是他需要一个陌生的环境,来忘掉自己的心伤,抚慰自己烦燥不安的情绪。这是一次艰难的抉择,此去不知归期,上小学的女儿没法带在身边,还得托付年迈的父母前来照看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午,我和叶老师在办公楼门口的小餐馆为何老师饯行,何老师把女儿从学校接了回来,又叫来他母亲一起吃饭。叶老师点了几个菜,大家的心情都很感伤,没怎么动筷子。看着何老师不断往女儿碗里夹菜,叶老师扭过头去眼泪直往下掉,何老师的母亲更是不停地在抹眼泪。我劝何老师自己也吃点,路途太远,要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才能达到的。何老师拜托我们,有空帮忙照顾一下家里和孩子。我说不要担心,我不是也住在院子里吗,有什么事随时电话联系。

        何老师的女儿慢慢从我们的谈话中,感觉到了爸爸是出远门,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爸爸,还不得而知,于是渐渐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,目不转睛地看着何老师,眼泪在打转。何老师的朋友开车过来,准备送他去车站,我们刚起身离桌,孩子猛地抱住了何老师的腿,不断摇晃,大声哭喊,何老师蹲下身子,抱着女儿给她擦眼泪,贴着脸说:“乖啊,在家听爷爷奶奶的话,好好学习,等爸爸安置好了,就会回来接你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和何老师的母亲拉着孩子,何老师上车了。孩子变得歇斯底里,不断地跺脚,撕心裂肺地叫着“爸爸不要丢下我呀!我要跟你一起走!”我看见何老师抹了抹眼睛,挥挥手关上了车窗,孩子的哭喊声令人心碎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何老师走后,我担心孩子的心理暂时不适应,有时就在单位门口等着她奶奶接她放学回家时,和她聊几句,孩子很听话,学习成绩也好。隔段时间,我就与何老师电话联系,让他不用担心家里,安心做自己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还曾在院子里遇见过何老师的父亲,老人家一把年纪了,却时常步行几十公里路,做贩卖马和骡子的生意。我劝他注意身体,他爽朗地笑着说,闲不住呢,挣点钱给孙女做学费,多少也能帮衬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怜天下父母心呐!

        四十一

        下面乡镇的吉书记调上来了,接替了市广电局的雷局长。往往新的领导上台,关于他的仕途生涯和个性特点就会有些小道消息传来,吉局长也不例外,听说他是从乡镇的一名通讯员一步步升迁起来的,因为有“削得一手好苹果”的特长而得到领导的赏识和提拔。据说吉局长可以在眨眼功夫完整削好五只苹果,果皮贴在果肉上,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,吃的时候只要用手指拎起果皮头,果皮就像弹簧一样一圈圈被揭下,且宽厚均匀,不会断裂。如此这般,领导带在身边自然有面子,时间长了,与领导的交情也就加深了。还有传闻说,吉局长很有领导魄力,做事果断,能够力排众议做出决策。我想这应该与他的仕途经历有关,从通讯员的位置熬上来可不简单了,那么多年都是鞍前马后服侍人家,轮到自己做主了,还不得扬眉吐气,一切老子说了算!

        全局干部职工大会在市党校礼堂召开,在台上就坐的只有吉局长,其他所有干部职工,包括副局长、科长、台长、副台长等,一律从台下第一排起,顺延就坐。

        吉局长的讲话简短而精炼,大致的意思是:1治理庸懒散的现象,彻底改变现有的不良工作作风(新官上任,树立威信);2竞争上岗、优化组合,能者上庸者下(要想富,动干部);3全员皆兵、全面创收,提拔和重用经营性人才(淡化了新闻宣传的主业,开启了有偿新闻的商业化模式);4抓大放小,发展壮大创收实体(除了现有的市电视台和有线电视台,要挤出资源创办市经济电视台。市电台要狠练内功,实现自给自足)。吉局长最后要求各级管理干部要认真领会讲话精神,并结合各自的工作岗位,拿出具体思路和方案。

        会后,有人说,吉局长不愧是乡镇党委书记出身,抓经济有一手,有钱就会有一切;也有人说,外行来领导内行,搞不好就是个乱摊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自何老师走后,我好像少了主心骨,心里空荡荡的。台办公室通知我下楼去拿职称证,评上了二级播音员。路过洪台长办公室,见门掩着就进去坐坐,洪台长问我:“建房集资款准备好了吧?明天公布分房人员名单后,各人就要把钱交到财务室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说:“凑齐了的,我明天就交到财务室。”接着我说起市电视台已经给每个科室每个人,都下达了广告创收指标的事,洪台长“哼”了一声说:“瞎折腾,不务正业,桃阳市广告市场就这么大,都出去拉广告搞创收,还不得抢破脑袋,唉,我准备退休了,对这种事就少发表议论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您退下来后,电台后面的工作怎么办啊?”我想探探洪台长的口风,以便自己有个思想准备。

        洪台长一边收拾柜子里的文件和书籍,一边说:“市财政拨给电台的事业经费,局里要挪去筹办经济电视台,电台以后要自己养活自己了。难办啰,看后面领导的本事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又问了一句:“那您估计由谁来接您的手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洪台长低着头,目光越过老花镜,看了看门外,小声说:“你知道就行了,莫到外面乱说啊,记者部的文主任来接替我的位置,她哥哥原来是吉局长的上级领导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从洪台长的办公室出来,路过记者部,我顺便看了一眼,文主任不在办公室。我的心情有些失落,文主任的形象刹那间闪进脑海:单眼皮、戴眼镜、齐耳短发、削瘦的尖脸型、薄纸片似的大嘴唇,永远是一副假笑的样子。她写的稿件比较难播,但不许编辑和播音员随意修改语句,为此,叶老师和我都曾与她发生过争执。叶老师私下说,要不是她哥当领导,她怎么能从农药厂的一名普通职工调来电台当记者?嗯,也是,人家上面有人呐,文主任平时不显山露水的,马上就要当一把手台长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女儿生日到了,加上和董总、袁领导很长时间没见面了,借此邀约他们两家人一起到餐馆吃顿饭。董总的生意很好,独占了桃阳市生日蛋糕市场的三分之二,其他系列产品也很畅销,连锁门店变成了四个,他结婚后就辞职当私企老板了。袁领导在政府机关工作,凭借自己的勤奋努力和才干,被任命为团市委的主要领导,有级别了,仕途可期。

        吃饭时,我聊起了我们单位领导变动的事情。袁领导说:“这很正常啊,副镇长想当镇长,镇长想当镇委书记,镇委书记想进城,城里哪有那么多空闲位子呢?只有加快人事代谢,城里的科级干部到了差不多的年龄,上不去的就早点退下去啰,调上来的也不一定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坑里填上白菜、大葱都有可能,你非要强调专业对口,那好多干部只能干瞪眼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总叫他爱人出去买了三包高档烟,分发给我和袁领导各一包,再递给我们一人一支,接着话头说:“袁领导终究是干部,讲话一套一套的。不过,‘办公室政治’我是领教过了,耍心眼玩诡计,很考智力的,都在踩着别人的肩膀拼命往上爬,不爬的原地踏步,爬得不积极还会掉下去。还是我这儿好,聚精会神做生意,一门心思挣钱,来,喝一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放下酒杯,我问董总下一步的企业发展计划,他说:“现在企业的牌子算是打出去了,在各乡镇都有很高的知名度,产品在全市的市场占有率接近二分之一,后面分两步走:一是在各乡镇开办连锁店,总部统一管理和供货;二是扩建厂房,购买专利技术,生产人造奶油,销售全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袁领导问:“人造奶油是什么东西?还能销往全国?有竞争力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董总说:“就是制作生日蛋糕必须用到的原料,你想想,全国该有多少家蛋糕门店啊?我们调查市场了,现在生产人造奶油的厂家都不愁销,形势好得很,再说我们自己每年的用量也很大,这样我的成本就会降一大块,这都是利润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有些顾虑,说:“这样的话,资金压力会很大,各乡镇的连锁店需要租金和装修费、扩建厂房需要建设资金、购买产品专利需要专利费,再加上启动资金,不是小数字啊,还有组建生产、管理和销售队伍,都不是小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袁领导也摇着头说:“我建议踏踏实实地一步步走,先创办乡镇连锁店,等这步棋走顺了,赚到钱了,再上马人造奶油项目,这样保险一点,万一以后奶油产品的生产经营遇上困难,市区各门店和乡镇连锁店的生意还能做后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总“哈哈”大笑,他说:“我理解两位兄弟的担心,不过你们放心,我已找到了合作伙伴,生产场地、购买设备、启动资金这些,都有着落了。市场就要抢占先机,我现在不做,人家就会做,等到时再攻占市场,成本就高了,利润也薄了。哦,对了,袁领导是有级别的干部,我不能耽误他的仕途,你做好准备,时机一旦成熟,就辞职来和我一起干,就你现在那点工资,没什么搞头的。”董总盯着我说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看了一眼董总的爱人,她与余红和袁领导的爱人在一旁聊天,没注意到我们的谈话内容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朝董总呵呵笑说不用工资,随时给你帮忙。袁领导和我毕竟不是生意人,继续辩论下去没有意义。饭后,董总偷偷示意我稍等一会,待袁领导俩口子走后,他把我单独拉到一边,从手包里拿出一部手机说:“这是我换下来的旧手机,袁领导有公家配的,不用管他,就送给你将就用用吧,不过话费挺贵,你节约点打电话啊。还有一件事,燕子前不久来店里买副食品,刚好我在,看见她情绪好像不是太好,两根手指还缠着绷带,问她怎么回事?她支支吾吾的。我怀疑她和老公是不是干仗了?你离她单位近,有空去看看吧,都是老同学,互相关心一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回家的路上,余红抱着孩子走在前面。我跟在后面,心里满是困惑:燕子发生了什么事呢?

        四十二

        我们电台的周例会,是吉局长亲自主持的。他宣布洪台长正式退休,接力棒交给文主任。哦,是文台长。

        文台长的就职讲话稿应该早就写好了,条理清晰,观点明确。她说,为全力支持和配合市局工作的整体部署,电台要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和破釜沉舟的勇气,主动“断粮”,自给自足是基本要求,创收结余是奋斗目标。为此,必须打破现有的创收机制,不分专业创收与非专业创收,一切工作以广告创收为中心,充分挖掘个人潜力和市场资源,要做到人人担任务、个个有指标,年底考核的硬性标准,就是完成任务指标的高与低。她还对台领导班子作了重新分工,其中马副台长兼管办公室和后勤。他遇见了“伯乐”,人尽其才。

        文台长的管理手段和调配资源技巧是高明的,这是自我修炼的结果。她的工作思路和办法,不仅符合上级领导的要求,还可以防范下属的骄傲自满和自以为是。她让马副台长出台了新的广告创收管理规定,规定要求:为避免无序竞争或恶意“挖墙脚”,必须对当前的广告创收工作,进行统一梳理和整顿。具体措施是,将所有广告客户按行业类别进行划分,形成若干个小单元,再由台领导结合各人以往的广告创收情况,予以分别指定,各自为阵,互不干扰。例如指定某人负责洗涤用品类方面的广告业务,他就不能接手酒类、服装等方面的广告业务,只能将业务转交给另外的专项联系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被指派对接金融单位的广告宣传,这意味着袁领导原来给我介绍的商业类广告业务,必须转交另外的人,包括以后的广告提成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,有一点我迷惑不解:郑主任不动声色、毫不理会,反应很平静。文台长眼镜后面的眼睛很细心,耳朵也灵敏,为避免她的多疑,我未敢与郑主任交流和探讨。

        暂且这样吧,服从组织安排就是了。我抽空去了燕子的单位,隔着门口铁栅栏,看见满院子的小朋友在玩耍,这所幼儿园是市教育系统的直属单位,孩子入园需要具备一定条件。

        通过门卫传话,燕子出来与我隔着铁栅栏见了面,她的手搭在铁栏上,没有缠绷带,但我看见手指依然有些充血肿胀。我问她手指怎么了?她下意识地缩回手臂,说不小心被门夹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对燕子说:“前几天和董总他们吃饭,董总说在店里见过你,他感觉你情绪不太好,所以嘱咐我过来看看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燕子颦眉浅笑:“你们太敏感了。我公爹公婆都退休了,他们负责在家照顾小孩和收拾家务,我安心上班,洗衣做饭都不用管,没啥烦心事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你老公呢?”我问。燕子的眼光明显有些躲闪,用受伤的手指撩了撩额前的头发说:“还是那样忙,一晃好几天见不到人,家里就像旅社。你呢,小日子过得还好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告诉燕子,单位在建集资房,以后终于可以住上楼房了,再不担心下大雨“水漫金山”了。她咯咯笑说,那就好,交集资款有困难吗?

        我说早交了,要还你的钱,你却总是不肯收。她说,等你富裕了再说吧。最后,我把手机号码告诉了燕子,方便随时联系。

        燕子始终在我的心里占据着一个位置,但我并没有非分之想。每次见到她,我的心情很愉悦,就像身处在绿树青山环抱的瀑布面前,一切显得那么纯洁自然,不染红尘,眼前白云缭绕、水雾氤氲、鸟语花香、花团锦簇。她飘逸在这幅画里,是那样的圣洁和美丽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知道,这对余红来说,是不公平的。她选择我,是为了将来的依靠,找汉找汉穿衣吃饭,而我选择她,是条件所限,境况所迫,把成家立业当成了不得已而完成的任务,在这一点上,我愧对余红!

        余红出生在一个普通但温馨的家庭,她的成长过程无忧无虑,充满着幸福快乐,与我成家以后,她学会了精打细算过日子,完全融入了家庭主妇的角色。女儿出生以后,母亲曾帮我们带过一段时间孩子,但婆媳关系始终存在着间隙,难以磨合。这其中有些矛盾都是因我而起,每当我在外有应酬,母亲总会多做点饭菜,以便我晚上回家吃宵夜,她认为我在外面应酬都是空着肚子陪人家喝酒,既辛苦又伤身体。但余红认为,母亲多此一举,太浪费了,所以慢慢减少了买菜的品种和数量,这引起了母亲的不满。另外,余红未出嫁前,就爱玩点小麻将,婚后也会隔三岔五玩一下,但母亲不干,说自己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带孩子,好不容易等到她周末休息了,以为可以替换一下,她却又去玩牌了,于是就会在家闹出点动静发泄自己的怨气,不过对我的早出晚归,母亲向来不干涉,她一直认为我做什么都是在办正事,否则不可能单枪匹马奋斗到城里来工作。

        余红觉得母亲一碗水未端平,把儿子当亲人,把媳妇当外人。久而久之,彼此的矛盾不可调和,母亲去了大哥家,她“罢工”了。无奈之下,我托人从乡下请来了一位保姆,虽然家里的开支增大了,但好歹孩子继续有专人照看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,电台播音部突然新来了一位姓易的男播音员,年龄比我大点。我问叶老师,她也不清楚来龙去脉。而易播音员与我们并不做深入交流,显得有点神秘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天后,马副台长召集播音部开会,会上,他介绍说,新来的易播音员,是吉局长亲自物色和选调的。马副台长强调,易播音员的加入,进一步解决了我们男播音员的人才缺口,我们要感谢吉局长对电台工作的支持和重视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外,为了贯彻和执行吉局长在全员大会上的工作要求,经台领导研究决定,播音部也要改变和创新工作机制。大致方案是:播音员实行保底加浮动工资制,保底工资根据个人的工龄长短确定,浮动工资就是以播出的稿件数量和播音时长来计算,需要特别说明的是,记者部可以根据每名播音员的实力和水平,指定播音员录播稿件。

        马副台长最后友好地对我说:“你应该不用太担心吧,这点工资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,这里面就你有广告创收实力,堤内损失堤外补,你原来是既要播音又要跑业务,两头忙,现在人员充实了,可以放心大胆出去搞创收拿提成了,抓住机会好好干呐!”我哑口无言,配合着他笑了笑。

        文台长曾经做过记者部主任,我明白,记者部可以指定播音员播发稿件,所包含的“内在语”,这无可非议,加上易播音员的社会关系。显然,这场内部竞争,我毫无优势可言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的预感是对的,署名指定我播出的稿件寥寥无几,叶老师和另外两位女播音员的工作量没什么影响,易播音员只端走了我的“播音饭碗”。庙小和尚多,我只有看看能否在外面接点私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哪儿都不缺聪明的人。不久,我发现外接主持的一点私活,也被易播音员夺去了。外面单位来请主持人的活儿,文台长都指定给了易播音员,原因是要给新进的人才提供更多机会出去锻炼。即使人家单位事先找上我,也抵不过易播音员的十面听风、八面玲珑,他能不知不觉给抢过去,我还在傻乎乎地等着,人家单位正式通知我去主持的时候,易播音员的主持费早就揣暖和了。事后,他还会很“真诚”地对我说:“哎呀,我是真不知道他们前面联系过你,否则我肯定不会去,是他们主动找的我,没办法推辞,对不起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基本上只能领取保底工资了,也就是一点生活费。但家中没有多少余粮啊,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?我剩下的唯一突破口是广告创收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四十三

        董总公司的广告业务也被别人接手了,只是广告宣传内容还是由我策划和把关。新的广告业务没有门路,我的心情颇为郁闷,想去找董总聊聊天,但电话说他一直在外地考察。于是,我去找袁领导谈谈心。

        袁领导已是后备干部人选了,工作繁忙,联系了好几次,才约好时间见面。袁领导抓工作很有思路,青年活动的策划一直没有间断,从农村地头到城市角落、从歌舞形式到演讲比赛、从技能培训到评先表模……活动一个接着一个,精彩纷呈,反响良好,上级满意且赏识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于我的求助,他很谨慎地说:“以我现在的身份,帮你向有关单位打招呼做宣传,不太合适,同时也不符合规定。你看这样行不行?我有个朋友在商业联社当办公室主任,你自己去找他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连说行行行,限于当时的手里没有广告业务的窘况,但凡有一丝门路,我都要万分珍惜。袁领导又说:“你来了正好,现在上面要评选一批”省青年岗位操作能手”,有单位推荐和个人自荐两种形式,以你目前的情况,个人自荐合适一些,给你拿一张表,按上面的要求填写内容和准备相关材料,再报到我们这里,能否评上?要看个人的材料是否达到要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袁领导事务多,我拿着表格和商业联社办公室主任的联系方式离开了。我衷心祝愿袁领导能步步高升,他是我唯一能随时联系、来往频繁、平淡相交的机关干部。都是同龄人,我不奢求他以后对我特别关照,只希望在我憋屈苦恼的时候,有个贴心的倾诉对象。

        商业联社办公室的游主任对我很客气,他说他们单位一般在市电视台和报社做宣传,没有在市电台做过广告宣传,可以尝试一下。他让我写个详细的宣传策划方案给他,他报送领导审批,不用担心费用,商业联社有专门的宣传预算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对这笔业务寄予很大希望,根据游主任的建议,我先把市商业联社与市电台节目的年度赞助形式及广告语编写出来,再把市商业联社和全市各个营业网点都纳入到宣传范围,从商业联社存款规模到信贷实力、从机构介绍到队伍建设、从管理高层到普通职员、从工作质量到服务保障、从各类荣誉到发展前景……都作了分项策划。当然,宣传费用也不低。

        游主任看了认为不错,说尽快报给领导,让我等待批示的消息。

        何老师来电话了,问他家里老人和孩子的情况如何?我说孩子蛮听话,成绩也好,两位老人的身体都硬朗。我问他还好吗?何老师说,一两句话说不清楚,反正目前至少安定下来了,在南方的浦海市电视台谋到了一份职位,平时工作挺忙的。我说,你安心工作吧,家里有什么事情我会关注和帮忙的。何老师又问我的工作情况,我想他远在千里之外,说再多也于事无补,何必给他的心情徒增不快呢?他同样一个人在外奔波闯荡,遇到困难和委屈,又有谁能给他安慰和体恤?便回答说,一切如故。

        游主任终于来电话了,有喜有忧,领导对宣传方案很满意,但迟迟没有签字批示。游主任出主意,要我找个机会和领导面对面沟通一下。我明白他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次,我印象很深。我手里钱不够,还找余红又拿了一点钱,买了点礼物,在游主任的电话指引下,天黑后,我进了市商业联社的家属楼院子,独自在一个角落等候,冬天气温低,尤其晚上,我站一阵又蹲一阵,脚麻手冷。游主任电话我,耐心一点,领导在外面接待客人吃饭。到了晚上九点来钟,领导终于回来了,我估算他开门进屋后,便上楼敲门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放下礼物,领导的态度很客气,提起宣传的事,他用手指敲了敲脑门,长长地“噢”了一声,说事太多给忘记了,接着表示,策划方案的思路不错,电台的广告宣传工作也应该重视,明天他就把方案批了,并交代游主任配合具体实施。

        游主任帮了大忙,他给了我很多参考材料,只要略加整理和修改就可以形成系列报道分期播出。按照广告宣传协议,系列报道播出一半,就应该支付一半的广告费,包括带有固定广告语的《桃阳新闻》节目年度赞助费。等我满怀信心把发票送过去,又出幺蛾子了,分管财务的领导私下发牢骚说,在播出的系列报道里,对他个人先进事迹的介绍,不够具体不够全面。这真是冤枉了,我和游主任商量过了的,除了联社董事长的介绍篇幅稍长一点,其他班子成员的介绍篇幅都是一致的。这要命了,总不能再单独给他搞个重播吧?!

        游主任也无奈,说等他消气了再找他吧。可我等不起啊,这又说不清道不明的,情急之下,我电话找了台里的郑主任。他基本不在台里露面了,文台长也没有过多追问,毕竟郑主任还是台里的广告创收。

        郑主任的态度比较友好,他听完“哈哈”大笑说,这有什么问题呢,我给他们单位的上级领导解释一下吧。他顺便问我台里近来的变化,我简单向他介绍了台里的改革新措施,以及我的工作困境。他安慰我说,不着急,会有展示才能的机会。我琢磨不透他的意思,一心想解决目前的难题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快,宣传费到账了,我去向游主任表示感谢,他推辞一番后收下了。他问我用什么办法搞定的?我说是你们上级单位的领导,对此事做了解释。他说难怪了,那可是我们的主管部门,以后不用怵那个分管财务的领导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关系资源,要吃广告创收这碗饭也是艰难的。和有些小包工头一样,好不容易揽个活,等到最后结算时,剩下费用的只够勉强养家糊口,你说不做吧,又怎抵得过生存和生活的压力呢?

        洪台长老俩口要赴深圳去陪女儿了,我买了点礼物去看望他们,也表示送行。洪台长的老部下不止我一人,他对台里发生的事情都知晓,但鉴于自己已退休的身份,他没做任何评价。不过,对于我的工作困境,洪台长给了一个建议,他让我主动去找找郑主任,或许另有出路。

        未曾想,洪台长走后不久,郑主任主动打电话我,说马上要成立市经济电视台了,他任台长,问我有没有想法过去一起干?我说当然乐意了,我在通镇也接触过电视摄像和编辑工作呀。他说吉局长虽然放权由他自己组建人马,但是为尊重吉局长,建议我去当面拜访一下吉局长。

        好歹是一条出路。于是我又找余红拿钱,她有些抱怨,说我用出去的钱比拿回家的多。我没脸解释,我也是想谋求一条合适的生路啊。照样买了些礼物,按照郑主任告诉的地址,晚上过去拜访。

        吉局长的住宅与原通镇的程书记一样是自建房,要不是郑主任介绍得比较详细,还真不太好找,看来郑主任是常客,轻车熟路。时间不凑巧,吉局长家的大门虽然敞开着,但一楼客厅有人在说话,再细听,有文台长的声音参杂其中。我赶紧退缩到附近一个能观察到动静的角落等候,好不容易把他们熬走了,我急忙轻手轻脚快步走过去。时不我待啊,谁知道后面还会有几拨人来家里汇报工作呢,让别人再抢先一步了,我还得继续蹲守。

        进门后,我看见吉局长坐在客厅椅子上,目不转睛地看着市电视台播放的广告节目,他看了一眼我,然后“嗯”了一声。他爱人招呼我坐下,问我是哪个单位的?在做什么具体工作?我紧张得口干舌燥勉强回应,想润润嗓子,但他爱人一直没倒茶水。我虔诚地望着吉局长,等待他的“亲切”谈话,可他的目光始终被电视屏幕上连绵不绝的广告所吸引,没时间理我。我甚是难堪,只得对他爱人说,我没什么事,就是过来拜访下领导的。然后起身先背朝大门退几步,再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为避免碰见继续来拜访的熟人同事,我寻了另外一条路回家。路上,我心里充满悲凉,吉局长不也是从一名通讯员成长起来的么?怎么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情味呢?哪怕和我说两句话,也会让我倍感温暖和感动啊!我慢慢安慰自己,或许领导的时间宝贵没法细聊。

        四十四

        由于经济条件的原因,保姆请不起了,女儿才两岁多点就送去了幼儿园。同样受经济条件所限制,女儿上的是一般幼儿园,费用不高。曾有同事问我,怎么不把孩子送到好一点的幼儿园。我红着脸解释说,离家近一点,接送方便。其实,我每每听到孩子说,在幼儿园吃不饱,再看到她回家饥不择食的样子,我就为如何保证她将来的生活和学习条件,而感到忧心忡忡。

        记得有一次,由于幼儿园老师照看不周,女儿从两米半的滑梯上额头着地摔下来,立马肿起一个青紫色的大包,老师拎了两斤苹果把孩子送回家,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。我想发火但没有底气,因为是我没有经济能力把女儿送到条件优越和管理规范的幼儿园。

        自责也好,惭愧也罢,捶胸顿足解决不了问题,生活还得继续。即使迷茫也不能停下脚步,在撞撞跌跌中寻寻觅觅,要相信柳暗花明。

        市广电局正式发文,宣布筹建市经济电视台并任命郑主任为台长。事实上,经济电视台的发射频道就是市电视台拥有的两个发射频道之一,吉局长把它拆分出来,可能有两个目的:1新增一个经济创收实体,既有利于竞争,又能增加广告创收;2经济电视台可以作为局里的自办经济实体,可以弥补事业经费。市电视台的两个发射频道是经过正规审批的,现在拿出一个频道冠名为经济电视台,相当于是内部运作,加了个名号而已,不用再上报审批了。我的理解,这属于内部资源调剂。

        郑主任被任命为市经济电视台台长,是吉局长看中了他的才干,还是他与吉局长志同道合?不得而知,不过吉局长能放心托付,且郑主任敢大胆勇挑这副重担,应该算是惺惺相惜吧。

        据说市电视台台长起初对此事颇有看法,他认为这会造成严重内耗和恶性竞争,不利于团结,有损集体形象和造成不良影响。俗话说,不要迎着风头上,否则容易感冒的。电视台台长因此被吉局长小范围剋了一顿,说他没有一点大局意识,嘴上说的冠冕堂皇,心里却私下打着小算盘,连自己的瞎眼岳父都弄进台里当门卫,还能挺直腰杆说自己是为了维护集体荣誉和形象?吉局长“明察秋毫”,这让普通职工对他多了一份敬佩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后,全局系统上下齐心协力,全力支持筹建市经济电视台,要人给人,要物给物,要钱……吉局长不答应,自己去挣!吉局长恨不得它马上开播,财源广进。

        郑台长拿着局里的文件,到市电视台、有线台、电台等单位选人组建队伍,但毕竟是新开业的“门店”,缺乏吸引力,除了类似我这种有点“穷途末路”的人,大都没有意愿。好在吉局长亲自“帮忙”,从社会上和其他单位调进了几位人才,另外,再因为副台长的职位空缺,从市电视台“挑选”了两名中层干部作为补充,最后面向社会招聘了一批人员,这样总算把队伍凑齐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的调动是自己操办的。郑台长看不上文台长,不屑与她面谈,让我自己拿着局里批复的,经济电视台人员组建名单去找她。文台长似乎很赞同我的调动,还预祝我在新的单位和新的岗位早创佳绩,勇立新功,最后很自然地要我把商业联社的广告业务移交给相关同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市经济电视台的办公场所是单独在外面租赁的,摊子虽小,但机构设置齐全,有新闻部、经济信息部、广告部、办公室、财务部、技术部等。我被郑台长任命为广告部主任,其他与我差不多身份调过来的同事,基本上都有职务,反正是将多兵少,郑台长的意思是大家拿着带有职务的名片,有利于出去拉广告业务。台长是一正二副,局里下文任命,我们所有的中层干部由台里下文任命即可。看来,所有人的职务任命,都不需要上报到宣传部审批。

        郑台长召集全台人员会议,还特地邀请吉局长过来作指示。吉局长首先从宏观层面,阐述了广电系统改革创新的必要性,接着对本市广电事业的发展现状进行了剖析,最后归纳为一个主题:以广告创收为中心,积累资本,推动本市的广电事业蓬勃发展。

        随后郑台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,他说局领导把这副重担交给他,既是对他的莫大信任,也是极大考验,他一定不辜负局领导的期望,带领大家勇往直前,奋力开拓,以优异的成绩向局领导交上满意的答卷。

        吉局长有事提前离场后,郑台长便把经济电视台全年广告创收的任务指标做了说明和分解,基本上每个部室每个人都分派有任务指标,包括办公室、技术部、财务部。他强调,我们必须首先做到交足局里的,余下才是自己的。但当大家了解到局里下达的任务指标数时,每个人的心情是沉重的,觉得太高了,有些不切实际。

        郑台长安慰大家不用担心,他也会积极想办法完成局里上交任务的。另外,为了体现人文关怀和安抚大家的情绪,台里将连续发放三个月的工资后再彻底“断粮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自此,我的身份由“广播人”转换为“电视人”。笨鸟先飞,力挖资源,我第一步就把董总公司的电视广告业务转移到了经济电视台,同样办法,我再将袁领导原来介绍的长期广告客户也拉到了台里,这就有了基础。

        郑台长说得对,电视台的广告业务比电台好做一些,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坐等客来。有些大的广告客户习惯认准市电视台,这就需要公关了,利用一切社会资源去打招呼,碍于情面,有些大客户就会把宣传费用一分为二,市电视台和市经济电视台两边都投放,以平衡关系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这与我无关,因为家里没有任何亲戚可以因此帮上忙,包括余红的娘家也是。于是,我采取了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办法,从那些不被人注意的小客户入手,如卖农药的、卖鱼药的、卖种子的、配眼镜的、美容美发的、治疗疑难杂症的……积少成多、集腋成裘。让我为之骄傲的是,我曾引起了两家眼镜店的激烈竞争。由我经手策划的第一家眼镜店的广告播出后,效果十分明显,第二家不甘落后,去到市电视台做了广告宣传,但反响平平,于是特意托人到市经济电视台找我,指定我接手做他家的广告宣传策划,成了我的广告客户。我似乎又迎来了阳光灿烂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想到,有一天,电台的马副台长突然电话通知我说,电台里要取消我的分房资格,原因是:1当时分房名单不是集体研究决定的;2我已经调离了电台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焦急得一夜没睡,束手无策,心如刀绞。余红在家里不断唠叨,说没有道理,太欺负人了。说实话,我当时真希望余红能自己出面,到电台去找文台长和马副台长他们面对面辩论,据理力争。但余红不具备此类性格,她除了陪着我在家里一块生闷气,照样一筹莫展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知道,这事找郑台长或是吉局长都无济于事,他们有着自己个人的利益关系,如果与己无关,就犯不着出面为我协调处理,至多抱以同情的态度。我冷静下来后,打电话给电台的叶老师打探是怎么回事?叶老师告诉我,这是文台长和马副台长两人商量的意见,他们认为洪台长退休后,不会再参与台里的事,何况他已经去了深圳。取消我的分房资格,目的是重新分配给那位易播音员,因为易播音员是吉局长亲自挑选的人才。台里其他领导心知肚明,也觉得不公平,首先是我在电台的工作年限长于易播音员,其次我的岗位调动有局里的文件依据,再者当时拟定分房名单时,都是严格按照条件和资历筛选的,马副台长也在场,并没有提出异议,而当时文台长只是中层干部,没有资格参会。

        文台长本来是想以会议文件的形式,让所有台领导班子成员签字后,再以正式文件通知我的。但有两位领导班子成员不愿意签字,所以就由马副台长直接电话通知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深深感谢电台另外两位领导的公平正义之心,因为一旦形成集体的书面意见,再怎么申辩,都是有很大难度重新再议的。我望眼欲穿的房子,恐怕真的易手易播音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四十五

        房子是大事,想到蜗居在仓库改成的房子里,冬冷夏热,余红和孩子一直在遭罪,我的心就隐隐作痛。我不敢掉以轻心,经过思前想后,去找了袁领导。

        袁领导听了我“万般无奈、声情并茂”的陈述,也为我感到愤懑不平,认为完全是人为因素在损害我的正当权益。于是,他决定尽最大能力帮我一把,准备找一直都在关注着他成长的组织部某位领导,出面给文台长打个电话,过问一下情况。这不是什么违反原则的事,因为我有足够的且站得住脚的理由。

        毕竟组织部是管干部的,文台长答应尊重原来的分房意见。不过,她还是有些不甘心,又让马副台长通知我,要交纳双倍的建房集资款才能保留我的分房资格,理由是我不在电台工作了,不能享受与电台职工的同等待遇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能再去麻烦袁领导了,我直接去了市电台与文台长面对面交涉。我问她,既然尊重原来的分房意见,为何还要交纳双倍集资款?我服从局里的人事调动安排,有没有错?再退一步,再交纳的集资款以什么名义给我开收据?是罚款还是赞助款?

        文台长一时语塞,估计事先没有准备。她改口说:“唉呀,我也是难办呐,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,是有人觉得不合理,天天吵闹,你看这样行不行?你再交一次集资款,暂且封住那些人的嘴巴,至于这笔款,就算是借给电台为支付工程款应急,等后面的房改政策出来后,还是会以电台职工同等的出资额与你结算,多出来的部分一定退还给你。”她还强调,为使我放心,电台将就此出具一个盖章的书面意见给我,作为凭据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文台长又设置的一道门槛,她知道我的家庭条件,笃定我拿出这笔款有很大难度,于是以退为进,步步相逼。我沉思良久,长叹一口气,答应了她的要求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家的亲戚没有能力帮忙凑钱。大哥大嫂都是拿固定工资的普通职工,侄子以后还要上大学,即使他们有点积蓄,我也开不了口;二哥在市区做点小生意,勉强糊口,还要负担小侄子上学;我姐姐身体不太好,就姐夫一个人在挣钱,两个外甥在读书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唯一能想到的是董总。董总很忙,乡镇连锁门店的拓展比较顺利,生产人造奶油的事情也在逐步推进。听说我有急事找他,让我即刻过去他公司办公室。

        董总俩口子都在,我把事情原委,包括袁领导帮忙,都给他们讲述了一遍。董总听完后说:“我现在资金确实很紧张,也在想法四处筹资,但是相比之下,你需要的是小数字,你我是同学加兄弟,我和老婆帮你想想办法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总的爱人接话说:“房子是大事,应该要帮你这个忙,我们的生意从小做到大,你费了不少心思,虽说我们目前面临同样困难,但办法和门路比你多。我看这样吧,我现在就去城区的各个门店拢拢账,把这几天现金盘点一下,应该问题不大。”她说完,转头看向董总。董总叫她快去,留我在办公室喝茶等候。

        董总帮我卸下了头上的“紧箍咒”,我的“头疼”轻缓了许多。董总戏谑说我属狗,真的是狗急跳墙,居然想到了去找袁领导解决问题。不过他建议,以后不到万一得已,不能随便开口请他帮忙,以免影响他的仕途。董总还透露说,袁领导马上要去乡镇任职锻炼了。我问他怎么知道的?他说我们做生意的是“社会人”,接触广泛,各种消息来得快啊。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儿,董总又提起了燕子,他说“江湖”有传闻,燕子的老公品行不太好,逮住机会就吃拿卡要,翻脸比翻书快,据说还有外遇。董总接着摇摇头说,这种家务事旁人不好掺合进去的,唉,只是可惜了燕子同学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董总的爱人抱着一个档案袋回来了,说把钱凑齐了,让我点点数。我说不用了,然后准备给他们写一张借据。董总拦住我说:“借据不用写了,等你手头活泛后再还钱吧。我现在担心的是,他们还会不会再出什么难题?”我说:“谁知道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董总站起身说:“资金往来的手续办理和还款凭据的文字表述都有讲究,我比你内行,我陪你一块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我们坐的士到了市电台,文台长见我抱着档案袋还带着一个人,有些惊讶,但没说什么,让我到隔壁办公室找马副台长办手续。马副台长准备先带我到财务室交款,董总说不急,反正钱已经带来了,电台应该先出具交纳这部分款项的情况说明,等我们双方确认了再交款。

        董总很认真,特别是关于房改后,电台与我结算的实际价格、余款返还时间、房产证办理等关键内容,都代表我提出了明确的意见。马副台长遇见了内行,“马虎眼”打不过去了,规规矩矩拟定了情况说明和返款协议。

        协议最后经文台长审核盖章后,双方各持一份。马副台长带着我们到财务室交款,财务室又开具了一张建房集资款的收据给我。手续办完,董总看着马副台长说:“我说句直话,你们这种做法有些不地道啊,假如在我们生意场上发生这种出尔反尔的情况,那会被人收拾的。你们不能总是欺负老实人吧,幸亏他有我这个老同学帮忙解决问题,不然搞出鱼死网破的事情,有谁能担起这个责任啊?”马副台长拍拍董总的肩膀,拨浪鼓似地摇着头说:“不会的不会的、误会了误会了。”我明白董总在点拨他,也是在替我出口冤气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房子的烦心事总算是搞定了。想到董总说过燕子老公的事情,我有些惦记,几次电话想约她出来坐坐,她都说工作忙没有时间,等她有空了再主动约我。

        郑台长对我的广告创收工作比较满意,但要我加快回款进度,因为每季度都要向局里上交任务指标款。其实我和他同样急切,因为我也要一笔一笔地积攒广告费提成后,归还董总的借款呐。

        做广告业务类似做工程项目,费尽心思揽到活了,这还只是第一步,等千辛万苦把活干完了,追讨工程款那才叫折磨人。桃阳市的各类广告宣传媒体近十家,广告客户只要向外透露准备投入广告的消息,各媒体的广告业务员就会蜂拥而至,由此广告客户可以足不出户,坐等广告业务员上门,逐一洽谈和公开砍价。价格砍到底了还不算,另外再要求先刊播,后分期支付广告费,有时广告早就刊播完了,广告费却迟迟不能全部结算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在我的广告客户大都是小项目,广告费总额不高。站在客户的角度,我首先认真策划好每一家客户的广告内容,力求广告播出后能给客户带来实际的收益,堵住他们拖延支付的借口,同时在收款上紧追不舍,缠住不放,效果还是有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电台的集资房终于分配下来了,我很激动,但当中又出了点小插曲,集资房共有六层,我分在第五层,第三层的同事有意见,说他的资格比我老,凭什么我住的楼层比他高?我没有争论,毫不犹豫同意对调,高与低对我无所谓,这比住仓库可是强百倍了。终于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,我异常兴奋,我是农村出来的人,不能忘本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没有电梯房,大多数人偏爱高楼层,因为住得高看得远,风景好啊。未曾想,等上了年纪才知道,一袋米背上五楼和三楼的区别是很大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集资房是毛坯,我没有经济实力大修大整,保持原样结构和已有的木门木窗,只是刷刷涂料,铺设一般的瓷砖,安装点简单的灯具,能住进去就行了。搬家那天,人家是乔迁之喜,我是乔迁之累,所有的旧家什,只要还能将就用的,都大包小包或整体搬进了新房。董总又给了一个红包,袁领导的爱人送了一套崭新的床上用品,我挽留他们在家里吃了顿“开伙饭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董总安慰我不用着急还钱,他说不缺我那点钱。袁领导说我被评上了“省青年岗位操作能手”,要我抽空去把证书拿回来,再把证书的复印件交到我们广电局的人事科,可能会据此增加一点档案工资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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