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阅屋 > 这是你的江湖 > 第六章 惩恶扬善留美名,诡秘之事谁可知

第六章 惩恶扬善留美名,诡秘之事谁可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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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且说他兄弟仨人前脚刚走,便听得北方蹄声阵阵,又见尘土漫天飞扬,街上行人均是侧耳凝神,张望瞧看。

        蹄声渐近,但见几名骑骏马、着劲服的汉子扬鞭呼叱,飞驰而来。马上人俱是铁青脸色,头戴范阳毡笠,腰系织锦武士巾,外罩青花一只钟风鳖,腿打倒赶千层浪裹腿,脚蹬黑段搬尖洒鞋,全副服装,气派不凡。为首的那名壮汉手持一柄“天”字大镖旗,青天白日下,“天”字镖旗迎风飘扬,好不威风!

        过往人等无不闻风避之,肃然起敬。街道饭铺前,更有摊贩小厮激情叫嚷:“是天门镖局的人来啦!”这当儿,便有说话的问道:“那天门镖局是个甚么来头?”列位看官,如若爷们在江湖行走,同时还想好生地多活两年,实在需要晓得些安身保命的东西————天门镖局便是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    话休饶舌,自打天门镖局成立那天起,掐指算来,局子里上千余次走镖,竟没有一次出过岔子。追忆七八十年前,北方战火弥漫,硝烟四起,逆贼反叛,绿林横出,是以镖业顺势而起,保驾护航,大发财路。不乏有精明人抓住商机,来这华北讨生意,建镖行,走买卖。一时间,镖局真可谓是星罗棋布,不胜枚举,七大镖局、十三路太保,尽是拉帮结派,引兵买马,在那刀尖上舔血讨生活。

        话说一行当水深了,难免鱼龙混杂,少有章法存在。各家镖局你来我往,为了生意争斗不休,甚至大打出手,死伤不计其数。更有好事地问道:“那以河南为首的中原地带,又是怎得?”且说那中原美地,因地处要道,四通八达,南来北往,业内争斗恁得不可思量,镖局间互设关卡,为损对头声誉信用,暗自截他家红货的事儿也有不少……如此这般,不再赘述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任由事态继续恶化,又怎生是好?古语言:“时势造英雄。”直到“盖世英侠”杨天门于而立之年开创天门镖局,通过多年的不懈努力,壮大了自个儿势力,亦凭借他超群的武艺,惊人的智慧,以及德高望重的口碑,终于和解了大伙儿多年的纷争————北方颇有头脸的大小镖局七十余家,全数同意推举一个“中央”镖局,号令群雄。杨天门和他的天门镖局,无疑成了众望所归的首选。

        多年来,天门镖局设定合理的行业规则,大家公平竞争,依照功劳而分得红利,人人为之心悦诚服,从此缔造了一个空前未有的镖局盛世。

        具说天门镖局取此名号,不仅是因为“开山立门”的祖师爷姓杨名天门,更是因为由天门镖局接下的镖货,便如同北斗星宸的天门一般牢靠而不可撼动。愈有人说,天门镖局的“天”字镖旗,是用鲜血写成的。因为天门镖局今日的荣誉,是用鲜血换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很多事都是这样,你如果想取得非凡的成就,就必须付出非凡的努力和代价。

        人生一世,草木一春,无论你是不可一世的帝王,还是卑微渺小的乞丐;也无论你创造了怎样得丰功伟业,还是终其一生得碌碌无为。到头来,又有谁能抵住岁月的脚步呢?人们最后的归宿,终究是那一捧黄土。无论是谁,俱是如此,不管是谁,都没有办法去改变————这难道不是人类最大的悲哀?

        现在,大英雄杨天门也和太多的普通人一样,埋在那三尺黄土之下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无论你生前多么伟大,死后总归是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英雄末路,美人迟暮,江郎才尽,岂不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?

        杨天门虽已寿终正寝,但天门镖局却没有因此没落。父死子继,“天门五郎”中“一枪震河朔”杨坤,继承了家业,在他的手里,天门镖局更是光辉依旧,日益兴隆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要天门镖局还在,杨天门虽死犹存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人生在世,岂不就是要留下些什么?

        有些人倾其一生的努力,便是为了让后世子孙可以更好地生活,抬头做人。所以他们辛勤工作,积极进取,谋求富贵,造福于家庭和社会。因此他们克制情欲与本心,活得并不快乐;而有些人早已堪透一切,顿悟人终归摆脱不了死亡的宿命,即便是千古基业尚且会崩塌,又何苦自寻烦恼,汲汲于名利?何况人类不过是茫茫星河中一粒微小的尘埃,倒不如随心所欲,追寻本心,为自己而活。所以他们活得潇洒自在,快乐多彩。究竟谁对谁错?究竟哪种人才是聪明人?

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或许这永远都没有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 健马几声长嘶,天门镖局的镖师、趟子手已经来到了栈外,谁想他们竟是奔着福满客栈而来?只见十来人在几株大槐树下系了马,将镖旗缚于马上,另有人看管照料,不在话下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多时,便见一方头阔耳,脸上刀疤纵横的汉子登门而入,身后跟着七八个精壮男子。客栈内的闲杂人赶忙住了嘴,静了音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刀疤脸四下一望,喜上眉梢,匆忙向那白衣少女奔去,兀自拜了拜,惶恐道:“小的们来迟,还望小姐恕罪则个,千万勿要向总镖头言及此事……”余下几人也是这般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少女见了这帮人,面露七分喜悦,含带三分气恼,轻喝道:“哪有这般凑巧,你们来的真也是时候!怎得现在才找来?”双手掐腰,轻嗔薄怒,当真有了一幅大家闺秀得气派,竟与之前截然不同,好似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与华贵。

        刀疤脸赶忙道:“小姐有所不知,小的们刚依了总镖头吩咐,将那匹红货护送到洛阳的上官府,和他们派来的人接过手,咱们才得空来找小姐。”愁眉苦脸的又道:“只是……只是小姐也忒贪玩了些,非要跟着大公子来洛阳不可,几个不中用的下人又看不住您,俺几个四下打听,才探得了音讯消息……听说唐门的几个小儿曾在附近徘徊,可没遇上甚么麻烦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刀疤脸不提这事儿还好,这一说可又不得清静了。那女孩儿本已稳住情绪,此时重温梦魇,又哭得梨花带雨一般,恨恨道:“梁镖头,呜……遇到麻烦啦,人家可真遇到大麻烦了,呜呜……”甜如浸蜜,娇语莺音,洋洋盈耳下,在场人无不酥骨软筋,七窍出魂。

        众镖师惶恐已极,赶忙宽言好语地安慰,询问原因,齐声道:“不知小姐所遇何事?”少女便将方才历经的那些事儿,自己如何贪玩游赏、如何与下人走散、这般落脚歇息于此,却遭到唐人杰地调戏、怎生得贵人相救————那少年是如何替自己打抱不平,一一说与人听。

        众镖师无不愤慨,一个头偏高,姓周的镖头骂道:“他娘的,竟然会有这种事儿,唐家的狗子不识好歹,下次让咱们碰上,定要剥下它们的狗皮!”一司职喊镖的趟子手,姓候名六的骂道:“我日他母上仙人,爹娘不生眼珠子的杂碎,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?”声音清亮非常,底蕴实足,真好一副嗓子。其余人也兀自骂个不停。这些人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粗人,骂出的话自然是难以入耳,不便再说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姓梁的疤脸镖头微一沉吟,道:“不知小姐……为何不说出自己是当今天门镖局第一把交椅,‘一枪震河朔’杨坤杨五爷的千金?”咬牙又道:“小姐若说出自己的身世,唐家的几个小儿,恐怕早就吓跑到八百里之外了。老天若开眼,下次让哥几个撞上,哼哼,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!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席话毕,大伙耸然动容,无论是掌柜小二、还是吃饭打尖的闲杂人,尽皆失色,不乏有人喷饭吐酒,呛得面红咳嗽————谁曾想这貌若天仙的少女,竟是天门镖局总镖头杨坤杨五爷的千金?

        张伏虎不知何时已变得老实起来,坐在那儿缄口不言,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落。柳青自然也惊讶非常,心道:“不得了,不得了,今个随手救下的姑娘,竟是这般大有来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少女叙毕,情绪慢慢平复,遂问道:“我哥呢?”一身材魁梧,老气横秋,姓郑名峰的镖头应道:“大公子是来洛阳办公差的,事成后便率人往汴梁去了,临行前还千叮咛万嘱咐,让小的们好生照料小姐,早日回去。”那姓胡的镖头补充道:“既然做完了差事,万事大吉,留在洛阳有甚益处?小姐呵,咱们还是莫要让总镖头久等,收拾一下,这就跟分局的伙伴汇合,一齐行路回家去吧?”一语落下,大家纷纷赞成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女孩儿见众人都这般说道,只好允诺,嘟起了嘴,喃喃着:“好个没良心的哥哥,撇下人家一个人,自个先走了。”又叹道:“那么快就要启程了么?”情脉脉望了柳青一眼,好生舍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 众镖头随着她目光望去,这才想起尚有恩主未曾相报,只因方才大家正值气恼之际,只顾着骂人解恨了。但见梁镖头飞也似地来到柳青身前,抱拳一礼,陪笑道:“久闻柳少侠威名,好不敬仰,今日幸得面缘,果然非同凡响。今日若不是少侠仗义相救,那俺家小姐恐怕是……”柳青截口笑道:“大哥不必客气。”郑峰也赶忙奔将过来,做礼道:“少侠恁得谦虚啦。”他二人原是局子里的能耐镖师,没少为镖局出过血汗,立过功劳,加之入行已久,待人和善,所以深得杨坤信任,大伙抬爱。既然大当家的不在,余下镖头自然以他俩马首是瞻。众镖师看他二人这般作为,也都一齐大步向柳青走去,好言谢语,自不必提。

        柳青起身还礼,抱拳一周,直言道:“诸位英雄,小弟卑微低贱,不过是一届草莽,诸位谢言,实在受之有愧,至于这少侠二字么,更是万不敢当。鄙人生性落拓,不羁小节,为人处事又极为散漫,往往都是凭心而做,随性而行,江湖道上有所不为,有所必为,今天遇上这茬子事儿,哪有不出手相助的道理?”微一沉吟,又补充道:“何况我本不知是你家小姐,如若换做她人,柳青也是一般地作为。区区小事,何足挂齿?大家都不必缅怀于心,各自忘却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席话毕,客栈内人人竖指称赞,梁镖头更是挺直了摇杆儿,拍着胸脯朗声道:“好一个豪爽随性!好一个男儿本色!梁某生来最喜好你这等人物,如若不是任务加身,必定要与柳兄弟痛饮一番,不醉不归。”郑峰道:“今日幸得少侠援手,保全俺家小姐清白,镖局声誉,咱们好不感激。日后少侠的事儿,便是兄弟们的事儿,倘若少侠日后在江湖中有了危难,记得咱们便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柳青心道:“我若再加推辞,未免轻视了他们。”只得拱手道:“如此多谢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正说话间,那小二又从后房回返过来,手中已多了样食盘,盘上大碗小碟,琳琅满目,香气扑鼻而来。只听小二堆着笑道:“爷,您的菜来啦!”说罢,手忙脚乱得一一摆上桌台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见用海碗呈着的排骨大面里,放满了猪肉香菜,盖了整整一层,四碟小菜,伴着一品四季如春汤,调味用料,更是无一不全。更可人的,莫过于还有一壶上好的竹叶青正用温火烫着,香气袭人,一嗅便知是陈年好酒。

        柳青咽了口馋涎,咂着嘴道:“小伙计,我方才差你随意上些饱肚地来吃,你怎么给我整治的如此精致?”小二点头哈腰:“哎呦客官,您有所不知,这可是俺们掌柜吩咐下来的。”柳青摇头叹气:“实不相瞒,我可不像之前那位大爷一样,挥手便是些官银柜票。”他言外之意是说,自己囊中羞涩,付不起这般饭钱,而“之前的那位大爷”,自然是指唐人英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众镖头听闻柳青言语,拍着大腿道:“不打紧,不打紧!”面露喜色,好像终于寻到了一个报偿的机会。小二笑道:“各位爷不必着急,俺家掌柜吩咐了,这顿饭,不收钱。”想来是因方才的一番打斗冲突,让刘掌柜无意间发了一笔横财,高兴之余,便不在乎柳青这点微不足道的饭钱了,当然,这里面想必也有几分感激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 梁镖头却道:“要付要付,一定要付!”自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来,似有二两多重,“咚”得一声掷在桌上,又道:“柳少侠的酒菜饭账,全部算在我们头上,掌柜的若是不要,你便代他收着。”那小厮咧着嘴嘿嘿笑个不停,眉毛鼻子拧成一团,欢天喜地接下钱,一口爷爷,一口祖宗地道着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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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且说张伏虎见几人攀谈甚欢,聊得兴起,便想趁空当悄悄溜走,设法离开这是非之地。怎料自己刚刚猫步起身,便听郑峰一声大喝:“兀那狗贼!哪里去?”这下便如五雷轰顶一般,张伏虎高大的身躯猛然颤抖,再难迈出一步,脊梁上不住渗出冷汗,浸透了衣衫。

        列位看官,你道那天门镖局的镖头,当真是些只会喝酒吃肉、舞刀弄枪的匹夫么?原来众镖师虽然和柳青聊得兴起,但又有那一刻放松了对张伏虎地留意?不过是没有空闲去料理他罢了。可如今见他竟有意溜走,便再不能耽误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须臾间,胡镖头、周镖头凌空翻身,挡在门前,阻断他的去路,梁枭则是绕到张伏虎身边,喝问道:“狗贼要去哪里?”不待张伏虎回应,郑峰冷笑道:“这般不声不响地离去,连个屁都不曾留下,恐怕不太好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只见张伏虎齿唇打颤,几欲想开口说话,却紧张的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。其实要说起来,张伏虎并不十分畏惧这些人,凭他的拳脚功夫,未必在任何一位镖师之下,更何况他师承少林,于少林的内家心法,外门功夫,多少也有些根基,不定不是这些镖头的对手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张伏虎毕竟是个老江湖了,他自然知道得罪了天门镖局,会有什么样的下场。再者,他本是个少林弃徒,不仅没有靠山可以倚仗,甚至还有许多仇家欲与自己为难,加之近年来在河北坏事做尽,丧尽天良,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,自己已是众矢之的————真不知张伏虎为何要冒着如此大得风险,重归洛阳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快,那喊镖的趟子手候六已挨到张伏虎近处,皱着眉头仔细地打量,油嘴道:“阁下为何看起来如此面熟?”张伏虎颤声道:“不面熟……不,不面熟。”嗓音沙哑,惊慌失措。

        忽见候六一拍脑袋,恍然大悟,兴奋道:“啊!你可是那个……那个近年来威震河北的好汉?哎呀,我怎么记不起名字来啦?”梁枭拍着候六的肩膀道:“哈哈,六儿,你年纪轻,入行又晚,理应多见识下世面。我来为你引荐,你面前这人模人样得畜生,便是大名鼎鼎的‘伏虎太岁’张伏虎,张大哥!以后你遇到人,也可去吹嘘吹嘘,说自己也和冀北好汉见过面,说过话啦。”候六装模装样地道:“啊哈,原来如此,可真是大开眼界了!”两人你一言,我一语,戏弄着张伏虎,拿他做着乐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张伏虎无可奈何,只得哭丧着脸道:“不敢当,不敢当……大哥太抬举俺了。”一阵手舞足蹈,不知怎生是好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枭大笑道:“张伏猫你听好了,在下姓梁名枭,俺最喜欢看热闹了,你方才和唐门的小儿谈天说地,帮腔作势,快活得很么?”郑峰接着道:“哼哼,我的脾气一向不好,遇到不顺眼的人,便想教训一下,可如今却寻不到唐门小儿,也只有在你身上撒气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旁的胡镖头沉不住气,愤愤道:“郑大哥,你还跟他费什么话,这狗犊子在河北为非作歹,也不知祸害了多少人,今天咱们替天行道,费了他的招子吧。对付这种人,不必有许多讲究。”这会儿客栈中依然有不少看热闹的闲杂人,此刻听胡镖头说“费了他的招子”,都忍不住惊咦了一声,要知道这句话的意思,如若不是挖去人的眼睛,便是挑断人的手筋脚筋,从此武功尽失,成为废人。

        话说柳青正在一旁胡吃海塞,此刻听到胡镖头的言语,不由得呛了一口饭,心惊道:“怎得这几个镖头这般狠辣?张伏虎的确是罪该万死,如若他们一刀将他杀了,那也没什么好说的,我定然不问。但又何必用如此毒辣的手段去折磨他?倘若这些镖头当真这么做,我自会阻止。”眼下仍是大吃大喝,把几碟小菜扫了个干净,狼吞虎咽,混不在乎吃相如何。

        再说那少女一双柔情的眼眸,仿佛一刻都没有从柳青身上移开,星眼流波,兀自端详着他有趣的吃相,不觉自己巧笑倩兮,唇绽樱颗;气如兰兮,榴齿含香。正是:春色满园自缱绻,花含笑语柳带羞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此刻听闻手下人与张伏虎言语冲突,甚至要取他性命,不由得秀眉微蹙。她本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,于别人对自己的伤害,总是可以极力忘怀,只留下他人的恩情系于心中。更何况张伏虎不过是对自己说了几句轻薄的言语,她又怎会真的报复?朱唇欲启,正想开口求情,却又被声音打断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见张伏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,“扑通”一声跪下来,道:“爷爷饶命!俺也自知罪孽深重,难以弥补,今日又帮衬着唐家小儿,大不敬了杨家小姐,还望爷爷们开恩,放过小的吧。打今天起,俺一定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……各位都是俺的再生父母,放过小人一命吧!”以头抢地,“咚咚”声不觉于耳,顷刻间已是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久前,他还在这里耀武扬威,不可一世,仿佛天下谁都奈何他不得。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,他却当着许多人的面,像狗一样跪地求饶,自怨自艾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江湖中口气越大的人,本领往往越小,这原本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。其实很多事都是这个样子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众镖头方欲出手,梁枭却道:“且慢无妨。”大家便都停了下来。但见梁枭搔着头皮,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,道:“我始终想不通,你在河北如此快活,过着神仙般的日子,又干么吃了熊心豹子胆,重归洛阳?莫非活腻了不成?”

        张伏虎灵机一动,虔诚道:“俺听说杨五爷的寿辰将至,所以特地备上薄礼,披星戴月,来助他老人家安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古话言:“千穿万穿,马屁不穿。”此刻张伏虎打又打不得,跑又跑不掉,进退维谷之际,也只好多多美言几句,盼望事情能有几分转机。

        谁知那少女“噗嗤”一声,娇笑道:“我爹爹可是闰年建卯月廿十九的人,四年才能落着一次生日哩。何况今年是平年,你又去哪里拜寿呢?”一时间觉得有趣,便顺口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众镖师其实也不知道总镖头生辰,总之是没见他过过生日。此刻听小姐这般说道,更是对张伏虎气恼,一齐向他骂道:“放你娘的黄泉屁!死到临头,还不知悔改?”

        张伏虎怎知马屁竟拍到了马腿上?当下再不敢撒谎,心中嘀咕:“看来也只好如实招来了……”踌躇不定,缄默不语。此时客栈内的一帮人均在心中捉摸:“怎得这当口儿,他竟会犹豫不决?”

    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张伏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,才扭捏道:“是因为这个……”自怀中取出一张质料鲜少,色彩明艳的信笺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到这封信笺,众镖头立刻都变了脸色,郑峰更是奇道:“怎么?难道你也是为此事而来?”张伏虎点头,又沉默了一会,才道:“不仅是俺,单凭俺听说的,眼下足以有二百多个武林好手,抵达洛阳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众镖头面面相觑,梁枭则是长叹一声,喃喃道:“果真如此么?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摸着胡渣直摇头,向张伏虎呵斥:“把此间详情一一道来!”

        张伏虎哪敢再有半点隐瞒,只得惨言道:“具体详情,俺也不是特别清楚。只是三个月前,俺突然收到了这封信,信上说腊月二十八日,天下英雄将齐聚洛阳石窟,即时揭开一件武林中的惊天秘密,另外……另外还有……”说到这里,再也不能言语,倒不知是他有意卖弄关子,还是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,甚至可以将自己的性命搁置一边。

        众镖师一起示威催促,张伏虎只好接着道:“信笺中还提到,说……洛阳石窟中,竟藏有昔年江湖第一高手‘空前绝后,登峰造极’池千秋的武功秘籍;不仅如此,这发起人还找到了‘烟雨盗圣’盗空天的藏宝图!”听到这里,连带柳青在内的所有人,无不惊呼出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三十年前,池千秋的名字,真可谓是武林中的噩梦,神话般的传说。江湖上妇孺皆知,池千秋的武功高深莫测,纵横天下,难有人及,他在武学上的造诣,亦可说是空前绝后,震铄古今,其出尘化境的程度,简直到了难以附加的地步。此人不仅武功高强,生性更是极为怪癖,他亦正亦邪,有时替天行道,有时丧心病狂,端的难以揣测。更有说的,则是他行踪飘忽不定,神鬼难寻,甚至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。

        江湖上另有传言,泰山派前掌门‘逍遥散人’逍遥子道长便是死于池千秋之手。后来泰山派暗底里举全派之力追杀池千秋十余载,竟连他半点消息都未曾探出,当然,泰山派如此行为,也无意间印证了江湖传言并非虚假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关于池千秋的传闻,简直连一刻都没有停止过,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,是因为池千秋多年前便销声匿迹,宛如人间蒸发一般,从此消失:有人说他天下无敌,所以对中原武林再无兴趣,远走西域去了;亦有人说他更名改姓,隐居于深山之中,从此再不问江湖世事;更有人说他练功时走火入魔,竟全身气血逆行而死……总之是众说纷杂,闲言碎语,未加考证。

        有诗为证:

        登峰造极绝天下,叹为观止铄古今。

        千秋万载吾独是,盖世江湖我自尊。

        似敌似友未能辨,亦正亦邪也难知。

        神踪鬼迹何人晓,尘寰隐匿朝市间。

        列位看官,如若说起那贼祖宗“烟雨盗圣”盗空天,端的三天三夜说不完。话休饶舌,直到现在为止,盗空天依然是六扇门的头号通缉犯,据说连带大内王府的宝库失窃案,亦是此人所为。盗空天一生所盗之宝无数,即便是他的妻子儿女,都不知道他究竟拥有多少财富。

        有帖为证:

        风雨自若,

        来去自如。

        飘忽无影,

        所盗皆空。

        无上的秘籍心法,用之不竭的宝藏财富,这确实足以吸引太多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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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众镖头缄默许久,兀自思量个不停。只听梁枭干笑几声,首先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:“哈哈,你们又不是三岁娃娃,总不会都相信了这无稽之谈吧?”但笑声中殊无半分欢愉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,却见张伏虎竟一脸严肃,摇头道:“起初俺根本不相信,以为这写信人不是疯子便是傻子,但没过多久,身边的朋友也陆续收到了相同的信。因为这件事蹊跷怪异,周遭的伙伴都聚在一起商量,俺有一个山西的旧交,是专门为官家做煤炭生意的,他长年在外面跑动,消息自然比常人灵通。据他说,这封信已寄出了不下千封,分散在各个省地,收到这封信的人,都不是一方的无名鼠辈。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,咽了口唾沫,接着道:“更让人费解的,莫过于,于……”接连说了十几个“于”字,也未能有下文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枭大怒非常,劈面一记耳光朝张伏虎打去,骂道:“你他娘的结巴了?”张伏虎不敢闪躲,着实吃了个正着,猛地清醒,缓缓接道:“莫过于,连……东岳玉皇顶‘稳如泰山紫菱剑,八方四合震海拳’泰山掌门‘紫气东来’任真子道长;西岳朝阳峰‘玉华真经混元体,拨云见日向阳拳’华山掌门‘技冠群雄’邱人玉檀越;南岳回雁峰‘平沙落雁一招鲜,甘石星法掌中轻’衡山掌门‘游龙神剑’姬长空居士;北岳天峰岭‘金阁浮空桃花庵,悬空寺下普渡仙’恒山住持‘桃花女侠’渡善师太;中岳太室山‘嵩高惟岳五行尊,峻极于天一指禅’嵩山掌门‘寒冰醉饮’萧冷雨前辈;武当天柱峰‘出尘化境无敌手,归风真气九朝天’武当二仙‘奇门遁甲’出尘道长、‘乾坤八卦’归风道人;峨眉华藏寺‘因果自在人心事,智勇双全罕人间’峨眉‘佛尘逐月’有因师太、‘释摩诘梵’无果师太……竟也收到了封信!这无疑让事态更加得扑朔迷离,谁都想不通这发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!”说到最后,几乎吼叫起来:“你想!这人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,又何必跟大伙开这种玩笑?各地的人物连年都没心思过了,一起奔洛阳来,便是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!”

        众镖头脸色铁青,便如刚刚咽下三个发霉的鸡蛋一样难看,趟子手候六更是张大了嘴巴,显然是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    梁枭沉思不言,很久才道:“到目前为止,你们依然晓不得是谁寄出了这封信?”张伏虎摇头苦笑,无奈道:“依然不知道。不过,二十八日那天,或许这一切都水落石出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到底是谁寄出了这封离奇的信笺?

        信中所指的武林惊天秘密到底是什么?

        信中所言的秘籍和宝藏是不是真的?

        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?

        正是:

        无遮拦,祸从口出切须记;恁猖狂,多行不义必自毙。

        甚荒唐,波云诡谲离奇事;怎生解,石窟风云又一遭。

        诸位看官,要知端的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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